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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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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林观音不准他睡到地上,她嫌地上太凉,非要拉着张之维一起睡。

张之维沉默地看看地,再看看固执认真的林观音,觉得还是不好。

他再目中无人,目无法纪,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是凡人,也就要受到凡人伦理的束缚,何况他读了那么多书,知晓了许多道理,这里头可没有一条,是未婚就和姑娘睡到一起的。

张之维张了张嘴,想跟林观音讲讲道理,他说了很多,林观音也认真听了,说完他问:“阿音呐,所以你明白了吗?”

林观音点点头。

张之维松了口气,但林观音却抓起他的手,跟他提问:[可我们不是夫妻吗?]

张之维一愣,看向神情认真的林观音,她继续写:[你跟我说过,你们可以成亲,那我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我,我们也在一起,这难道不算是夫妻吗?]

“阿音呐,”他说,“这世上没有这么简单就可以成为夫妻的。”

任何一对夫妻,拜堂成亲,都经过媒妁之言,婚嫁之言,上敬祖宗,下告长辈,无媒无聘,无人知晓,那不叫成亲,那只是两个相爱的人单纯地在一起了。

可没有名分的婚姻,无法给林观音冠上张之维妻子的头衔,彼此之间就只是情人,这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林观音听了张之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又重新在张之维手中写字。

[之维,]她写道,[我成过亲,媒妁之言,三书六聘都有,可我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我只是成了我婆家的奴仆。]

[难道这世上的夫妻都是妻子作为婆家的仆役吗?]

提起这些往事,她已经不难过了,她只是很疑惑,希望张之维能为她解答。

可张之维也解答不了,他若在山上就是个沉迷修炼的修仙客,可若是入了世,自己也陷进这些凡尘俗世之中,免不了也成为一个俗人,他只是希望这世上姑娘有的东西,林观音也有,可却没想到代表见证夫妻成礼的东西却成了林观音的束缚,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林观音见张之维始终没有回答她,便又问:[难道成为夫妻的前提不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吗?]

如果没有喜欢,没有感情的两个人,结合在一起,那还真的是人吗?

难道不是单纯为了繁衍,为了人类族群继续延续的名为“人”的动物吗?

那作为万物灵长的人,和那些牲畜、草木、山川、河流、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若没有心,还是人吗?

可若没有心,人真的可能创造出如此绚烂的文明吗?

人为了让自己的社会良好运行,于是创造出伦理、法条,规范、教化每个人的行为,让其成为社会的一份子,让每个人都可以好好地有别于其他生物,像个人一样活着,可是什么时候法条和伦理可以踩在人的头上,成为压抑人本心、压抑人类文明的怪物了呢?

人发展至今,就如修行,一直是逆天而行,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愚公移山,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是顺从了天意?

如若,人亲手创造出了怪物,捆绑了人自身,那便亲手剜掉这块已经病入膏肓的肉块,让它再也无法阻挡人。

修行就是修心,就是不断剜那些不纯粹的东西,让自己变成纯粹的、身心都无坚不摧的东西。

[之维,]林观音不知道张之维想什么,她秀美的脸在昏黄的烛光里,若隐若现,可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坚定地望着张之维,眼里只映照着他的脸,仿佛处于天崩地裂,仿佛历经沧海桑田,她都会这么看他,她问他,[我喜欢你,我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吗?]

张之维一时怔愣,良久,他握住林观音放在他手心的那只手,肯定地说:“可以。”

“阿音呐,”他倾身将瘦弱的林观音揽到怀中,低声说,曾经说给她的话,“你什么事都可以想,什么事都可以做,只要你想了你就可以。”

不可一世、嚣张肆意的张之维既已是这世间最自由潇洒的家伙,那么他也要他的阿音如此。

林观音顿时笑容满面。

林观音还是疼得很,她窝在张之维怀里,煎熬地窝成一团,忍耐这绵长的疼痛,不过时间一长,她好像又习惯了,可能是身旁有张之维的缘故,她闭上眼,抵在他的胸口上,渐渐睡着了。

张之维和她同睡一张床,抱着她,平生第一回,起了杂念,他拍了拍她的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开始默背《清静经》。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起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林观音似乎睡着了,呼吸没有醒时那么急促,她脑袋抵在张之维的胸口上,张之维的下巴刚好靠在她的脑袋上,寒冷的夜里,安静着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张之维闭上眼,似乎能感受到一阵温柔安静的风。

经文该背到下一句了,于是他轻声念到:“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清静呐。

他将怀里的林观音抱地更紧了些,轻笑道:“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或许,千年来独一无二的天才张之维终将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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