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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穿着绿军装的少年高高地举着个牌子,上面龙飞凤舞,两个极漂亮傲气的毛笔字——「温衡」。

阿衡后来,每想起时,都汗颜。她从未曾想过,自己的名字能书写至如此尖锐锋利的地步。

那个少年,身姿笔挺清傲得过分,穿着军装,一身锐气威仪。

她站在他的面前,犹豫着怎么自我介绍,终究是陌生人,有些尴尬。

「你好。」阿衡笑了笑。

那少年不说话,盯了她半天,要把她看穿了,才淡淡开口——「你就是温衡?温安国的女儿?」

阿衡点头,抬眼看那少年,却吓了一跳。

他长了满脸的痘痘,红红的一片,青春十足。

「跟我走。」他转身,留了个背影。

阿衡吭哧抱着箱子向前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反正总不至于是拐卖人口的,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当然,后来反思起来,连自己也纳闷,当时怎么就连别人的名字没问,就跟着走了。

这未免太好……骗了吧。

再后来,几年之后,那人同她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总是想着把她从绳上踹下去的时候,就爱问一句话——「温衡,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惹人厌吗?」

她摇头,自然是不知。

「听话。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听话的女人!!」

阿衡有些郁闷。听话怎么也遭人厌了……

那一路上,几次想搭话,但是被绿军装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不知怎地,想起了言希瞪人时的大眼睛,于是望着这人,合不拢的笑意。

嗳,怕是要被人当成神经病了。

她心中如是作想,昏昏沉沉地靠在车窗睡着了。

所幸,这人不是骗子,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父亲。

「阿衡,怎么睡得这么沉,小白一路把你背回宿舍,都未见醒。」温安国笑话女儿,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阿衡窘迫,脸红半天,才想起——「嗯,小白是谁?」

从温安国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笑容直爽,浓眉大眼,肩上的军衔熠熠生辉。

「带你回来的那个小子,我侄子。」男子笑了,身上有很重的烟草气,像是烟瘾重的。

阿衡看了四周,想要道谢,却没了绿军装的身影。

「伯伯您是?」她也笑,从床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在爸爸身后。

温安国拍了拍女儿的肩——「请咱们混吃混喝的,你顾伯伯,军区的参谋长,我在军校时的好朋友。」

「顾伯伯好。」阿衡笑瞇瞇。

她在军区的日子算是过得风生水起,爸爸和顾伯伯总爱在一起喝酒,见她无聊,文工团的女孩子总爱拉着她一起疯玩,大家年纪相仿,隐约的,有了点闺密的意思。

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小小年纪就当了兵,比学校里的女孩子成熟许多,总是像姐姐一样,耐心地带着阿衡适应军队的生活模式,很贴心温暖。只是偶尔叽叽喳喳起来,提起喜欢讨厌的男生,倒是一团孩子气。

小白很恐怖!

这是她们七嘴八舌后得出的结论。

阿衡好笑,问她们恐怖在哪里。

长相性格智商家世无一不恐怖!

这是她们异口同声的答案。

阿衡迷糊。对那人的印象只有初见时的一眼,他说话时冷傲的样子,其余的一片空白。

长相——「满脸糟疙瘩,恐怖吧?」

性格——「他来探亲半个月跟我们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不恐怖吗?」

智商——「我老乡的三姑的大姨妈的女儿和他在一个大学上学,十五岁考上z大医学系,智商传说180呀姐妹们……」

家世——「他伯是我们参谋长,他爸是z大医学院院长,如果不是那张打折的脸,姐妹们,打着灯泡都难找的金卡啊……」

文工团的姑娘们形容力永远强大。

阿衡扑哧一声,笑得山水浓墨,东倒西歪。

摹地,大家发现了什么,望着着她背后,猛咳,像被掐了嗓子。

阿衡转身,笑颜尚未消褪,却看到了她们口中的绯闻男主角。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她半天,脸上一颗颗小痘痘明艷艷的。

「你的邮件。」他递给她一封邮件,转身,离去。

阿衡愧疚,觉得自己不该在别人背后,被另一些别人扰乱心智,笑话了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别人。

多不厚道……

「小白,对不起……」她喊了一声,认认真真带了歉意的。

那人本来走时步伐高傲,一声「小白」,却像是瞬间安了风火轮,绝尘而去。阿衡有一种错觉,绿军装的袖子几乎被他甩飞。

原来真的好恐怖的呀>?<……

分割线

她每五天,会收到一封邮件,来自维也纳。

第一封,雪覆盖了的山峰,晶莹而纯洁,那个少年,一身滑雪装,微躬身躯,比着剪刀手,带着墨镜,她却确定他容颜灿烂,写了这样的字句——「阿衡,我给你的雪,维也纳的。」音容笑貌,宛若眼前。

第二封,金色音乐大厅,音器流光,浮雕肃穆,男男女女,华彩高雅,相片中没有他,只有隐约可见的一角白色西装,点缀了相片的暗香,一笔一划,清秀认真——「阿衡,回家,我用钢琴弹给你听。」

第三封,籐蔓缠绕的葡萄架,一层层,无法望向的终端,一滴露珠,清晰绽放在眼前,远处,模糊的焦点,葡萄架下,是一群年轻的身影,其中一个,在阳光中,明媚地刺痛了她的眼睛。这一封,字迹潦草而兴奋——「阿衡,我偷喝了这里的葡萄酒,是藏了六十年的州联邦佳酿。」

第四封,精緻美丽的宫殿,流金璀璨,与水相连,波光潋滟,彼时,黑夜,放了新年的烟火,十二点的钟声清清楚楚,他指着那钟,对着相机,大声喊了什么,她却只能从定格的文字看到——「阿衡,新年快乐,你又长大了一岁。」

第五封,维也纳的天空,蓝得彻底,婴儿般的温暖狡黠,简单而干净。他说——「阿衡,我回家,第一眼,想看到你。」

然后,她揉着眼睛,对着父亲,几乎流泪——「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家呀……」

时年,2000年,世纪的结束,世纪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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