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
“好,你请,你请!”
……
一餐吃完,也没去哪里逛逛。汪润说明天又是早班,她得早点回家。
于是方知雨跟吉霄发信息,说结束了。对方却让她直接下楼来,因为她就在附近。
“你在宁城……还遇到过你表姐一家吗?”坐上电梯,汪润问。
“……没有。”方知雨答。
老友沉默片刻,还是对方知雨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你还恨她们吗?”
恨?
高中那时她年少衝动,可能是跟汪润提过这样的字眼。恨死她们了,永远都不会原谅。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经过无常,她回头再看,心想该从哪里恨起?
恨自己没留意方丽春生了病?还是最终没救下好运来?还是那个时候鼓舞章锦绣,说怕什么?孩子会带来希望。……
人生处处是陷阱,幸而大家可以耍赖,说这不怪我,怪命。抓住这个借口,方知雨想放过自己,就必须一视同仁,放过他人。
恨这种情感需要强劲的动力,但她的心是灰白。好难得才迎来复苏,便不想自己的心意朝着恨蔓延——
想朝着爱。
“不吧……”她答。
“很好,”汪润表扬她,“难得你现在行好运、撞吉时,可没时间管那些。”
到楼下,方知雨就发现吉霄的车。这时汪润跟她告别——
又是把她抱住。
“方知雨,在杭州见到你真的很开心。”老友在她耳边说,“下次回老家,一定要告诉我。”
方知雨想起跟老师的约定,要找回自己、放下过去,要很久以后再谈回乡。更何况——
“我已经没地方可回了。”
“回我家啊,”汪润却说,“而且以前你说过的,等我去村上,你要泡时雨茶给我喝。”
说到这,汪润放开怀抱,目光闪闪地对她一笑,揉她的头。
“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方知雨也笑开:“嗯,下次见。”
……
“你同学刚才为什么衝我招手?”刚上车,就听吉霄问她。
“……她,就是怕你看不到我吧。……”
才不是。因为汪润不知道吉霄失忆了,还以为她们重修旧好,必然早早跟吉霄隆重介绍过她——作为方知雨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
然而现实不是这样的。现实是,她对吉霄还有诸多隐瞒。
吉霄不知道这些,只是一边发动车一边跟她说:“我怎么可能看不到你?”不仅看到了,还看得可清楚。你同学抱了你,还摸了你的头。也没见你躲她……吉霄想。
方知雨完全没留意到吉霄有情绪,此刻还盯着手里的香包和卡片发呆。
“那是什么?”感觉到她人不在线,吉霄暼她一眼后问。
“……高中语文老师写的卡片,让汪润带给我。”她回答,“我就是很好奇,她会跟我说些什么。”
“那打开看啊。”
方知雨还在犹豫是不是现在就要打开,就听吉霄跟她说:
“车里光线太暗。你等我找个地方靠停,然后慢慢看。”
绕了几圈找了临时停靠点。车停好,灯也打开。吉霄在旁等着,方知雨才在她的注视下拆开小信封。
拿出卡片来打开,她所熟悉的、清秀漂亮的字体就映入眼帘。
在光照中,方知雨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
“说了不写信,写卡片总可以?
你是我第一批带毕业的学生,那时我刚当老师,理想化,没经验。后来我总在想,当时是不是太冒进?是不是不该鼓励你们去追太遥远的梦?该教你们如何脚踏实地、做好防备,因为现实有时会残酷到令人喘不过气。
这些年我一边教书,一边自省。但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做梦,真的是问题吗?
我找不到答案。
所以老师不是全对的,更不会永远指向正确的方向。在人生这场迷途里,我也还在探索。只是有时想起你,我担心。如果因为这份担心把一些事做得失分寸了,你原谅我。
世事无常,遗憾常有。英雄主义、热爱生活之类的名言警句字眼太大,我自己都做不到,就不用它作结语。只是希望你:开心就笑,难过就哭。有好事发生时,不要否认它。
方知雨,朝前看。”
章锦绣真的是诗人,她把诗都留给了学生。
可是梦怎么会错呢。时运也没有错。生活很多时候没有对错,混沌之中,她只是需要朝前看。
她想把这些写下来回信给老师。多想让老师知道,她现在可以感觉到幸福。
只可惜那场跟老师约好的电影,没法兑现了。
现实总是残忍,冷冷清清,充满破绽。人生这场迷途,确实曾一度灰白到令她觉得无可期待。
但是现在她是真的难受,真的想哭。必须承认对这个世界,她依然十分喜欢——
太喜欢了,才会那么遗憾。
春天来临的时候,想哭的衝动恢復了。到今日终于流出眼泪,开了头便无法控制。哭得既委屈又伤心,为那些她追不回的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