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
燕徽柔心中被磋磨出来的伤痕渗出了鲜血,她仿佛蘸着那些血液,一笔一划,在另外一个空间描出了一朵沥血的玫瑰。
她当时完全未曾意识到,自己对江袭黛倾注了多少的感情和爱,渴求、慰藉,甚至还有深层次的欲/望,就这样在五味杂陈的交织中,于绝望里孕育着新生。
明明是几万字的稿子,燕徽柔再意识到时,已经写了十几万字了。
她那天没有再继续写下去,而是从头浏览了一遍,总感觉不大对劲。
由于造物者的偏爱,这个角色反派的意味并不浓。似乎对女主完全没有压迫感。
燕徽柔意识到自己偏题以后,从头又修改了一遍。加入了很多剧情,试图让她黑化得合理一些。
不过这时候燕徽柔已经不怕人设ooc了,毕竟江袭黛已经丰满到——燕徽柔对她如数家珍,哪怕闭上眼睛也知道这个角色会如何行动的。
添加一些转折剧情的事,顺其自然。
只是不知道为何,燕徽柔在把她的人生也塑造得支离破碎的时候,却难得感到了一种罪恶感。
她所做的是,塑造出一个自己喜欢的角色,然后再把她一一毁掉,成就其悲剧的美感。
好像以前和妈妈去太空电梯旅游,她贴着透明的窗户,看着宇宙外璀璨的星星相撞,光芒在毁灭那一刻才是最为绚烂的。
绚烂过后,便只剩一地残渣了。
燕徽柔在敲完最后一个字时,罪恶感依旧存在,而后居然觉得畅快起来,她难得有这样阴暗的思想。
可能是因为生活太苦了,道德让她无法向现实社会进行宣泄,也尽力给周围的人不发泄负能量。
这个小空间曾经拯救了她无处安放的痛苦灵魂,也成为她宣泄的渠道。
如果没有江袭黛,燕徽柔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度过那一段最黑暗的日子。
燕徽柔合上笔记本,幽蓝的光线从她脸颊上消失。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眶,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就是在这一天,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那个小姑娘穿着古香古色的红色衣裳,孤零零地站在远处。四周都是一片茫茫的白,只剩下那一个孑然一身的红点。
自己想要靠近,但是却无法抬足。
燕徽柔睡眠不沉,猛地惊醒,一看时钟已经到了早晨六点。她上线打开自己和陈茶安的聊天框,拖拽了那一个小小的文檔,拇指摁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发送。
燕徽柔心想,要不再改一下呢?
但是她心知肚明,再创造一个新的角色,可能不会写出这样的效果来了。不,是绝对没有这个更有竞争力。
十万块的奖金对她来说很重要,哪怕为了妹妹。
……而且,她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感性了?还是说这段时期的无助,让她依恋起了一个想象中的人物?这听起来怎么都很荒谬。
再怎么喜欢,她也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虚构的角色而已。
燕徽柔苦笑了一下,心里觉得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
她敲下了回车键,文件传输成功。
过了半个月,陈茶安打来电话恭喜她:“我就说你可以的燕燕,被选上了!奖金三个工作日以后打到你的帐户,注意查收。”
燕徽柔松了口气:“也要谢谢你,不然不会知道有这个门路。”
“小事。你妹妹下一次手术的费用凑够了吗?”
“嗯,加上这笔钱应该够了。”
燕徽柔还记得那一次的手术很成功,再次出院以后,她身上的活动度大了很多,余怀懿勉强能撑着支架走动。
最高兴的甚至不是小懿,而是燕徽柔。她甚至背过去流了点眼泪,便听到妹妹问:“姐,这次花了多少钱?”
“没有太多的。”
“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什么?”燕徽柔难得和她有这么和谐的对话,轻声答:“我会想办法筹钱,治好你啊。”
“我是说……妈妈都走了,钱也花光,我还没法自理,只能靠你养着。你下辈子,就守着我过吗。你的学业,你的未来,你如果结婚……”
“怎么想那么远?你在害怕吗?”燕徽柔摸了摸她的脑袋:“小懿,我不会走的。”
虽然债务还在累高,怎么挣钱都于事无补。
但是燕徽柔对于余怀懿的治疗从来不拖,钱可以往后再挣,但是她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慢慢好起来。
可是……
燕徽柔根本不会想到,妹妹能够勉强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她外出,用支架撑着自己走到窗边。
然后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她赶回来时,只在敞开的窗户上找见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
——我活着太累了,你也是。我不想再拖累你了,姐姐。
自事故发生了差不多两年以后,燕徽柔失去了最后一个血亲。她没有想到自己挣扎着向上的那些日子,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惨淡收场。
人生剧变起来,从来荒谬得不讲道理。连带着她曾经幸福的那些日子,隔在一条泾渭分明的时间线前,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