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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临奚用力阂了下眼:“你还记得我是个命不久矣的人吗?哪怕是最正式的承诺,限期最多也只有两年。”

“够了。”方恒安说:“我要你的全部余生。”

他一字一顿地说:“百年,是我的。十年,是我的,两年,是我的。哪怕只有一天,也是我的。”

——说罢,他又扣起了中指。还有最后两息。

或许是真的被打乱了节奏,顾临奚抓住了他最后的“得到”二字,竟脱口说道:“如果你只是想要我,我可以配合你。你来主导,让我怎么做都可以。”

他似乎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不过我没做过零,你可能得耐心点。”

方恒安忽然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这神情没来由地让顾临奚心中一痛。

在他意识到那眼神含义之前,愧疚和悔意竟然已经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后知后觉地想:我让他伤心了吗?

“顾临奚,你把我当什么?”方恒安看着他:“又把你自己当什么?”

这样的一句质问,舌灿莲花的顾教授有上百个句式可以漂亮温存地抚平。但奇异的是,这话就像山寺钟鸣般,直直叩问进了他的心里。

就这样,不知怎的,一句本不该说出的话自然而然地在舌间成型,然后像自己有了灵魂般脱口而出。

他说:“当你是我这一生仅存的,也是最后一点…甜蜜的慰籍。”

方恒安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是你自己说的。”

顾临奚一个“是”字还在口中,就被方恒安咬住了咽喉,对方顺势将他压倒在宽敞的皮质沙发上。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风,狂肆地撞击着窗棂。

袒露的大片胸膛渐渐染上了红,仿佛里面装着滚烫的岩浆。剩下的几粒衬衣扣子,也一样壮烈牺牲,琳琅响着滚到了沙发底下。

顾教授那副锋利到不近人情的容貌被黄晕的灯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看起来竟比他平时装作实习生林熹的样子,还多了几分真假难辨的顺从。

有那么一会儿,顾临奚几乎不知今夕何夕,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那是自从十八岁恢复那些记忆后,只要意识稍微放松,他就会在半梦半醒时看到的幻像——火海的尽头有时候是被烧的半身焦黑的祖父,有时候是成百上千没有面容的苍白躯壳,有时候红色的火最后会化为粘稠猩红的液体从他的七窍涌入,彻底吞噬他的灵魂,让他变为毫无意识的怪物。

与此同时,千万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声音从大脑深处响起。

他们都在说同一句话——

“顾临奚,你怎么还敢活着?”

但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同。

身体灼热地仿佛在沸腾和燃烧,灵魂化作蒸汽从天灵盖飘了出去…却奇异地并不痛苦。

火光的最深处,最明亮的地方,有一道声音盖掉了那些重复拷问的索命梦魇,那是一个人在反复地不厌其烦地喊着他的名字,。

是方恒安。

“顾临奚,你是清醒的——你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在做什么,是吗?”

“这不是情y所驱的春风一度,你是认真的,是吗?”

顾临奚偏过头,借着这点清醒和幻觉之间的恍惚,借着这点凡人躯壳里奔涌潮水般的刺激和快感,头一次放纵了自己。

他说:“是。”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轻巧简单的一个字,说出口却仿佛挪开了压在心头千年的巨石。灵魂轻盈得几乎要飘出这具身躯。

顾临奚恍惚间想:没想到死到临头,竟体会到了一次对自己问心无愧的感觉。

“临奚,把…交给我”

方恒安低头埋在他锁骨间,声音显得比平日更沉:“……你不能反悔。”

同时,似乎是终于得到了安抚,他的动作逐渐温柔下来,不再是那种仿佛要把人拆吃入腹的凶狠,却莫名变得更让人难熬了。

初秋的微风拂过温柔的米色薄被,就像谁的唇拂过一根敏感的羽毛。

“临奚,放松。”方恒安的气息富有存在感地逡巡在顾临奚的耳边,顾教授的脊背绷的笔直——但是依旧分神勉强维持着了脸上纹丝不动如面具般的神情。

方恒安的鼻尖轻轻蹭过他的眼睫,顾临奚周身又不自觉地轻轻一颤,微妙的痛楚,一点点被人支配的感觉……混杂着奇异的酥麻顺着脊柱传到了大脑,又带来一阵意识空白的震颤。

他下意识地抬手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腕,尖锐的痛感让他神智一清,压住了周身那种让大脑一片空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仿佛重新夺回了对自己意志的支配权。

但是很快,“敌人”卷土重来,方警官紧紧捏住他的手腕,将其掰开。

顾临奚一时不查被他得了手,松口泄露出一声极低的破碎低吟。

方恒安叹息着吻上他手腕上那渗出的一点血痕,声音含糊不清:“把……交给我,好不好?”

顾教授活了三十几年,将自己活成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独断专行者。从来只有支配他人没有被支配,之前也从没考虑过将自己的任何东西交托给别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然而,听到这句话时,他却出乎自已意料得……并不觉得陌生和被冒犯,反而心头涌上了一股奇妙的情绪,伴随着周身潮水般的热浪……凝做了一把无比绚烂炽热的烟花,恨不得要将灵魂炸出这副密不透风的精密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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