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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刚才被扯破的衬衫还没来得及换掉,露出了大片胸膛,后背还因汗水紧贴着身子,勾勒出紧致的腰线。

是罕见的衣冠不整。

方恒安打量了他一会:“怎么忽然用原本的样子了?”

顾临奚把水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易容又不是整容,卸了也就卸了,再弄就是。”

他习惯性避重就轻地转移着话题:“重要的是不能被旁人发现——尤其是如果导演和’雪山’那批人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死而复生,就功亏一篑了。这房子毕竟许久没来,所以检查了一下——你刚进来时里面不是一片漆黑吗?我在查有没有摄像头红外反光,确定没有监视器后,我就把易容卸了。”

方恒安:“所以之前你为什么没在我家查摄像头然后卸易容?是我们刚才吵的太激烈,忽然觉得脸闷的难受吗?”

顾临奚:“…… ”

方警官气死人不偿命,非常直接地说:“顾老师,喝口水就忘了吗?你刚才答应我说实话回答我问题的。”

顾老师忘不了,事实上,或许是平日越稳定自持的人一旦情绪爆发一次后遗症越大,刚才方警官那几下弄的他全身的血似乎都涌进了大脑,刚才洗脸的时候,手还有点生理性地发抖。现在为了稳住样子索性负手而立。

顾临奚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微微仰头靠在软靠背上,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原因有点矫情,其实听了也没什么意思的……”半晌,他轻声道:”我总感觉他还在这栋房子里。用别的样子……我怕他认不出我。”

说到最后,几乎只有气声,空荡荡地散在寂静无声的别墅里。

方恒安知道,那个“他”指的是顾临奚的外公,陈金茂法官。

“我其实见过你外公。”方恒安忽然说:“我爸当时关系很好的一位前辈是他的学生。律法界圈子也不大,泰斗级别的元老也没有几位,你外公又是尤其爱传道解惑的一位,因而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

“我小时候有次他办学生聚会时,我爸妈带我去过一次。又过了几年再去,他还记得我上次因为被另一个大孩子忽悠抢了甜点,结果追着人家报仇打得鸡飞狗跳鼻青脸肿的事情。”

“这老人家一本正经地建议我爸妈我这个性格长大了可能不会少挨揍,应该趁年纪小去学跆拳道之类的。我爸妈还真的信了,从小对打架能力的训练,可能也算促成我做警察的一个诱因吧。”

陈老法官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年纪大了性格越发古怪,说的话有时候大家都闹不准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个低情商的玩笑。总之可能其实没什么资格说一个小孩欠揍。

许是很久没和人这么平和地聊外公了,顾临奚弯了下眼睛,肢体语言也放松了些,手漫不经心地垂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捏着只不知从哪个角落顺出来的红苹果。

”这么久之前的数面之缘,你现在还记得啊。“顾临奚笑叹道。

方恒安看着他:“其实倒不止这几次见面。”

顾临奚有点惊讶地扬起了眉,等他说下去。

方恒安却罕见地沉默了一会:“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顾临奚没有刺探他人隐私的习惯,因此便顺着略过不提。只是随口道:“不知道你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多少年前了。我只是忽然觉得,如果现在能见上面,他应该也会挺喜欢你的。”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下,为什么说了个“也”字。

方警官却没注意到,只是认真地接着之前的话茬说道:“所以你外公记性比你好,几年没见都记得我,不可能认不出你。”

原来这其实是一句单刀直入的宽慰。反而因为过于直来直去,没有温柔的语气和体贴的词汇,深谙语言之道的顾教授一时竟没有觉察。

两人静了一会,那句不太像安慰的安慰竟像起了神效,顾临奚觉得身上不那么冷了,也有了点说话的力气。

“方警官,我既然说了要自首,就不会食言,只是很多事互相牵连,要从头说起,我以前没和人说过这些,或许有些琐碎和啰嗦,你将就听着。”

顾临奚用一种轻松地口吻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在和我外公一起生活前,幼时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吗?”

或许是之前过大的情绪波动让脑子昏沉沉的,有了种喝醉酒的效果。也或许只是这深夜、故宅旧居,让独行多年的人也终于有了一点倾诉的欲望。顾临奚竟然主动开始回答方恒安之前的问题。

方恒安点头:“你上次说林熹的事情时顺口提过。”

他其实心中也有些奇怪,少年时和林熹一起在乡间的顾临奚和现在完全判若两人,亲人骤然离世的确可以造成人性情大变,比如由活泼肆意变得稳重沉郁。

但是青春期的少年世界观已经开始成型,更别说顾临奚这种尤其心智早熟的,仅仅因为外公的离世就能让他整个人的观念,对他人和世界的态度,产生这么大的扭转似乎并说不通。

除非当时的他原本就是“不完整”的。

顾临奚继续说道:“我那时候的确没有记忆。但是在后来几年里,我找到办法慢慢想了起来,想起了那些本不应该忘记的事情——那些理应铭记……并且注定与我纠缠一生的罪恶与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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