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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98节

 

谢慕林摆摆手:“我知道她的脾气,又怎会怪你们?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已是尽力了。老太太闹起性子来,连我爹娘都拿她没办法,更何况是你与何妈妈?不用放在心上,继续仔细照看好她就行了。对了,我娘让我给你们送了东西来,有新的铺盖,也有衣裳鞋袜首饰之类的东西,还有赏钱。你和何妈妈这些日子辛苦了,一会儿领了东西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吧。”

珍珠面露感激之色,向她行了个礼:“奴婢与何妈妈谢太太和姑娘赏赐。”

过后,珍珠欲言又止。谢慕林便说:“你有话直说就是,不必有什么顾虑。”

珍珠苦笑:“老太太先前发火的时候,冲着我与何妈妈骂得挺难听的。我听得出来,若不是她老人家身边没有更可靠的人侍候,兴许她已经把我们撵出去了……”其实珍珠与何婆子心里都明白,当她们选择成为谢璞、文氏夫妻的忠婢时,就意味着定会忤逆谢老太太的命令,受到主人嫌弃,是早晚的事。经过南下这一番苦头,她们也不再坚持要待在谢老太太身边了,免得哪天被这位糊涂的主人拖累死。只是离开之后,她们要何去何从呢?

谢慕林听明白了珍珠的言下之意:“你与何妈妈都是老太太身边侍候多年的老人,若是有朝一日出去,家里人自然也不会亏待的。我娘早就说了,要给何、蒋两位妈妈养老,只是姐姐的前程,还得你自己决定呢。”

珍珠脸一红,知道谢慕林是在说她日后能婚事自主,便屈膝一礼,谢过主人家的恩典,转身回屋去了。

谢慕林交代了老宅里的人一番,便带着翠蕉重新出门上船,返回谢家角了。

她要向文氏禀报谢老太太的最新病况,说明自己打算留在老宅侍疾的想法,还要把水泥的事也说一说呢。倘若老贾头那个在谢家角砖窑工作的侄儿真的有能力,她也得跟家里人说一声,才好决定要不要把人挖过来。

回到谢家角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谢慕林瞥见两位哥哥还未回来,两个弟弟却在放学后,到同窗家里做客去了,便先去见了母亲文氏。

文氏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模样,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过来,便露出了微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那边过夜的,正寻思着今晚就去老宅与你会合呢。”

谢慕林看了她几眼,问:“娘这是怎么了?今日见族里的长辈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

援手

文氏叹了口气:“也没什么难处,只是看到了一些事,心里有些不大好受而已。”

谢慕林闻言疑惑:“到底是怎么啦?那几位伯祖母、叔祖母和伯娘、婶娘们请娘过去,说是商议要事,却也没说清楚是什么要事。是这件要事让娘心里不好受了吗?”

文氏又叹了口气:“几位长辈召集族中女眷议事,其实……是为了十三房的嫂嫂。她病了很久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呢。”

“十三房?”谢慕林呆了一呆,很快反应过来了。谢氏宗族的第十三房,那是旁支中的旁支,好象是八房祖上某个庶子生出的庶子,分家出去后立下的分支,人口单薄,家境也很一般。通常宗房、二房、三房甚至是四房、五房的事务,他家都不会参与,因为血缘太远了。

谢慕林没有见过十三房的人,只在文氏介绍宗族情况的时候,听她说过一耳朵。谢家角那个烧砖的窑,就是十三房的产业。

文氏面带愁容地道:“十三房人口极少,如今只剩下一家了,当家的孩子叫谢谨华,论起来与你们兄妹是一辈儿的,不过才二十来岁罢了。他老子当初还在时,其实是在我们家老太爷的作坊里做小管事的,做得还不错。可老太太那年忽然变卖家中产业,一声不响地带着老爷与我离开了湖阴县,就害得人家丢了活计。”

谢谨华的父亲家境一般,丢了谢家三房作坊的差事后,只能另外找工作,就去了县内另一家大户的田庄做个监工,还把妻子也带过去了,留下年幼的儿子在族里读书,只有一个老仆帮忙照顾。他家其实是八房的分支,所以当时八房的家主夫妻还会照看谢谨华一些。

等到谢璞终于有能力,回到族中弥补族人损失的时候,谢谨华的父亲已经跟新东家签订了十年协议,没办法脱身了,所以谢璞就赔了他一笔银子,算是对他的补偿。

谢谨华的父亲虽然没能离开新雇主,但靠着这笔银子,倒也买了些田地,还给自家盖了新房,家中情况大有改善。就连谢谨华身边,也多了两个仆人侍候。他父母还打算要好好培养他读书,将来进书院,考科举,彻底改换门庭呢。

谁知道八年前一场大水,谢谨华的父亲在雇主家的田庄上修堤防洪,一头栽进洪水中,尸首几天后才在十几里外的河滩上被发现。他母亲也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病根。雇主本来就损失惨重,家破人亡,无力支付抚恤钱。谢谨华一家新买的田地,新盖的房舍,也全都毁在了那场大水里,原本称得上小康的家境,转瞬变得赤贫。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负担起母亲的医药费,本来定好的未婚妻也背约毁婚了。他不得不弃学回家,支撑门楣。

当时,因他听说了三房老太爷谢泽湖昔日建房时自己烧砖的往事,便起了经营砖窑的念头。于是宗房、二房、八房以及远在外任上的三房谢璞各资助了一笔钱,助他在谢家角建窑烧砖,算是有了一份产业。几年下来,他家渐渐恢复了元气,谢谨华也娶妻生子了,一家人算是过得和乐。

可从去年冬天开始,他母亲的旧疾便复发了。为了给她治病,谢谨华几乎倾家荡产,也无法分心去经营砖窑的事业,以至于砖窑的收入越来越差。眼看着一家人就要重返赤贫,他的寡母有了轻生之念,半夜里悄悄上吊,被起夜的小孙子发现阻止,惊动了全家。谢谨华抱着寡母大哭一场后,彻底放下了所有顾虑与自尊心,跑去八房求助了。

文氏叹息着对女儿说:“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我们刚刚回来,忙着安顿全家,又要操心老太太在老宅养病的事,哪里顾得上旁支的动静?我也就是今天才听说了这件事罢了,心里实在不好受。那位嫂嫂我也认识多年了,小时候学织布,她还指点过我呢。她明明只比我大几岁罢了,如今看着,头发却已花白,比老太太还要苍老几分。说起来,这也是老太太昔年造下的孽……”

倘若没有谢老太太忽然变卖家产出走的事,谢谨华的父亲就不会为了生计,到外头找工作,自然也就没有在大水来临时,死在别人家田庄里这一出了。谢谨华兴许还在读书,读出了名堂,还有机会考个功名呢。他的母亲就更不会因为旧患复发与积劳成疾,苍老憔悴,病重将死。

文氏从来没有这样真切地目睹到谢老太太昔年所作所为给谢氏宗族造成的伤害,心里又怎会好过呢?

谢慕林也听得心里酸酸的,想起谢老太太今天还作了一回,真的很想骂人。她正色对文氏道:“既然是老太太害了人家,咱们就不能袖手旁观。无论是资助他家药钱,还是帮他家把产业重新经营起来,都能对他家的困境有所帮助。今天那几位长辈请娘过去,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文氏叹道:“长辈们就没想过只让我们这一家出钱,只是说大家都出些银子,助族人走出困境。她们让我随个份子,有十两银子就好了,倒是可以跟老爷说一声,看能不能让谨华那孩子进咱们家的产业做事。我觉得十两银子不够,再添了十两,还想把家里收藏的几味名贵药材也送过去,倘若能对那位十三嫂的病情有所帮助,我也能安心些。至于让谨华到咱们家做事……他如今要照看他母亲,哪里能离开家?他儿子又还小,远没到支撑门户的年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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