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无人的浮流殿前,寂静的可怕。
冰窟窿里再次泛出水花。
一旁冰面上,随意丢着一袭昂贵的玄色蛟鳞织袍。
……
仓灵彻底浸入冰湖水的那一瞬,窒息感袭来,濒溺的那一瞬,终于想什么。
他在凡尘境找了奚暮两百多年后,又一次找错了人,打击之下,跃入湖中,并非是寻死,凡尘境的水也淹不死他,不过是想冷静冷静。
偏就一个凡人以为他真想寻死,明明不会凫水,还要跳进湖里去救他,险些搭上自己的小命。
凑巧的是,仓灵发现这个凡人也是个历劫神祇,是他这两百多年时间里遇到过气息最像奚暮的。
他顺水推舟,假装溺水,找了机会留在这人身边,使出浑身解数,肆意勾引,直到对方为他意乱情痴,他获得了全部的信任,探入对方神识。
却不料,又认错了人。
失落之下,仓灵连夜离去,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无非和此前的那些人一样,为他情伤,郁郁而终。
天道好轮回,如今这报应总算落回到他身上。
冰下的湖水太凉,他如今浑身的伤,又是天湖的水,就算不溺死,也要冻死。
九天境死了一个妖犯也算不得多大的事。
可他不甘心。
就在意识即将陷入混沌时,沉入漆黑深渊的他看见一道逆光的影子朝他游来。
抱住他,带着他游上去。
他知道机会来了。
九方遇想报复他,折磨他,就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去。
仓灵紧闭双眼,一如两百多年前凡尘境时一样,假装昏迷,任由对方将他抱进殿内,搁在榻上,烘干他潮湿的衣裳。
“怎么伤成这样?谁打的你?”
九方遇给他换衣裳时,终于看见那满身的疤痕。
被弱水侵蚀后新长出的嫩肉衬着原本的肤色,斑驳一片,脚踝被清气灼伤后虽涂抹了药膏却还是愈合极慢,狰狞不堪,最为丑陋的还是双臂后背的鞭痕,有在天狱审讯中留下的,也有凤翎打的,冰水一浸,伤口泛出苍白,不断有血水渗出。
九方遇死死攥着他手腕,几乎要捏碎腕骨,咬牙切齿,暗恨道:“谁伤的?是天狱的人,还是他?”
他知道奚玄卿提审过仓灵。
仓灵长睫微掀,抿出一条缝,迷离着,看似极不清醒。
“疼……”
他往男人怀里靠了靠,拿出惯用的骗术,模糊道:“我疼……别送我回天狱,他们会打我,我疼……”
凄楚可怜,惹人心疼。
这个度把握的很好。
仓灵没去看对方的眼,周遭一阵沉默后,只听见深深呼吸。
对方嗓音有些喑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九方遇又想,若这小骗子不去招惹他,他和他就没那孽缘了。
孽缘……也是缘。
一片柔软酥麻内心。
九方遇咬牙,又是顺从本心想要怜悯小妖怪,又是嫌弃痛恨自己,不吸取教训,活该被拿捏辜负!
他的掌心覆在小妖怪伤口上,以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宝贵灵力为其疗愈,为其驱散寒气,煨热身体。
偏偏看着小妖怪那张脸,怒从心头来,指节用力,在愈合的疤上狠狠掐出青紫痕迹。
看着小妖怪昏迷中还疼得咬唇哼吟,他心情好多了。
九方遇嗓音冷道:“落水的滋味好受吗?”
“……”
仓灵不太敢醒,继续昏迷。
“那年,你跑的倒是利索,知道我怎么死的吗?”
“……”
“等了你三年,你都没回来。”
那时候,九方遇投生在公爵府邸,成了唯一的嫡子,他是要继承爵位的,偏偏爱上一个男人,为了对方,他与家里闹的很僵,不惜断绝关系也绝不娶妻。
偏偏这个男人是个骗子,游戏人间,骗了他的心,觉得玩腻了就逃之夭夭。
他最终一无所有,得了郁症。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隐约见湖心岛上那道影子同仓灵相像,便昏了头朝那影子游去。
厚重的棉服大氅吸饱了水,将他拖至湖底,再也没浮起来。
“冰湖的水真冷啊,你知道的,我那时候不会凫水,下人将我捞起的时候,尸体都凉了,脸都肿了,死的实在难看。”
“…………”
那怎么办?
对不起?
对不起好像也没用了。
仓灵心底默叹,他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可他确实毫无负担愧疚之感。
毕竟,都说了是情劫,我不成你的劫,也会是别人,你终将要爱上某个人,爱而不得的,能不能历劫成功还是要看你自己看不看得开。
或许,他的插足,会让这场劫难度加上那么一丢丢……吧?
“呵……”
九方遇自嘲一笑。
他不晓得仓灵在装作昏迷,他的骄矜不允许他在这个始作俑者面前露出不甘。
睡过去了也好。
他满腹心结才能说得出口。
“你从不知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干预我的劫了。”
“……??”
“三百年前,天衍宗……”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却挠的仓灵心痒痒。
什么意思?
三百年前,你也在天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