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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与苗兴就这样沉默着,松雪从窗外跳进来,用脑袋去蹭太后,她今年也老了,懂事多了,连叫唤都没有,只是默默的陪在太后身边。

牛都有舔犊之情,何况是人呢?

吞咽了几口唾沫,喉咙像被刀刮一样,她攥紧手中褶皱的绢子,盯住苗兴问:“你跟哀家说,哀家的永乐在哪里?哀家的永乐,是不是就在这宫里头?”

血与骨(二)

说完这句话,太后就靠在了竹沥的怀中,再也坐不直了。

苗兴将头埋的更低了,他斟酌着、犹豫着。要不要将所有真相告知太后。

“我哪怕是今天就咽了气,我都是死不瞑目的!因为我没有找回我的永乐,我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让赵家的血脉,在外流浪,不如让我快些死去!即使死了,我都没有颜面去地下见先帝……”

苗兴听着太后字字泣血的声音,心里头到底是颤了颤。

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苗兴说了话,“……是。”

听见这个字,太后握住胸口,像被擂鼓狠狠敲击着心脏,那方被泪水染湿的帕子掉落在地。

“你瞒我瞒的好苦!”

“那时候的永乐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太监,我只是想把永乐养的好些,再来告诉姑母您。”

“是么?养的好些,就把她丢进太监堆里,让永乐成为一个宦官吗?她是女子!是先帝的九公主!日后是要招驸马的!”

“我的永乐,一定要找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太后哭了几声,复又笑起来,她笑的剧烈,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来。竹沥瞧见,忙喊起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苗兴从地上拾起身来,扶住太后,他的脸上似乎有哭过的痕迹,他安抚着她的情绪,缓缓开了口,“可是姑母,您有没有问过永乐的意见?”

太后怔然。

空洞的眼睛里闪过恍惚,她垂下头去,恰好看到了地上那团殷红的血。像是襁褓里那个婴孩,嬷嬷们擦着永乐身上的血迹与羊水,把她抱给她看。嬷嬷笑着说,恭喜娘娘喜得公主。是啊,是九公主,是她的永乐。是先帝亲自取的赵熺。

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对永乐来说又是否是残忍的?

夜风寒凉,桑葚独自走在长街,她从未觉得寿安宫离她那般远。

还未走几步,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那道身影站在血红的宫墙下,连头顶的乌纱都没戴,头发散披着,那道身影字字嘲讽,“你与我,都是奴才。凭什么贵妃娘娘要对你那般温柔?他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过!我生的好看,我会哄人,我会任何的甜言蜜语,我甚至可以为了贵妃娘娘付出性命!你呢?你又能做什么?你如此阴柔,贵妃怎么会喜欢你!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根本没净身,我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提起自己是个完整的男人,六福阴森森的笑了起来,他笑得那样得意狂妄。

听着六福所说的这些话,桑葚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笑着说:“你永远都只会是个奴才,生生世世,都是奴才。”

桑葚的淡漠,出乎了六福的意料。

他以为,他会张牙舞爪,他会逼问他,他会因为自己不是个完整身子而自卑。

可是并没有。

好像他才是小丑那般。

没有激怒桑葚,六福自己先发起疯来,“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乞儿,被那样高高在上的施舍,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是给予我活下去的希望。那时的武家,是那么的风光,娘娘是那么的美艳绝世。她的一瞥一笑,让我记了整整十年!你有什么资格把娘娘从我身边抢走?”

六福咬破了唇,嘴里的唾沫乱飞,连脖子上都暴起青筋来,“你虽然如今贵为东厂提督,可你在真正的君王面前,你还是个奴才!”

“奴才?”桑葚冷冷的笑了,她一步一步的走近六福,“你真以为,我是个奴才?”

那浑身的冷意逼的六福往墙角缩,他的脑袋撞在宫墙上,磕出一声响来,直到无路可退。

“你想做什么?这是宫里头,我是皇贵妃的人!你敢动我?”六福的双唇冷的打颤,额前的发被风吹的扬起又落下。

“你的胆量就这些?”

天空中飘起雪花来,温柔的落在桑葚肩头。

她低声笑着,“你是一个男人,却连太监都不如。”

六福的自尊被割了开来,流出鲜红的血,他的尊严也被践踏。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肠子绞在了一块,呼吸变得急促,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桑葚退后两步,冷淡的看了看六福,继续往前走着。

风吹起她的袍子,与雪交织着。

福安斋的烛火还留着,沙棠添了杯热茶,放在炕桌上,“大人今日进宫了。顺贵方才来说,人现在还在慈宁宫里头,听说太后生了好大的气。”

武英柔问:“是关于九公主的事?”

沙棠颔首:“估计没错。太后这次也是因为太过思念九公主,所以才会病倒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武英柔叹息了声,想到自己的母亲,她待自己那般好,那般疼爱自己,那般的想要融入她的血肉中。可是天总是不遂人愿。她进宫的那天,大雪纷飞,飘扬着从红墙旁落下,覆盖了整条长街,在永寿宫的宫门前堆砌起来,沙棠着急忙慌的进入殿中,满头都是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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