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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泫将手收回来,淡淡道:“消散了。”

南宫柳道:“没有灵台,您怎么使用灵力?您——”

话至此,他忽然想起面前人殒命雷劫的传言。可那雷劫既然都能把灵台劈散,江泫如今怎么会还活着?纵使是披着一层清瘦的壳子,他仍然好好地坐在了这里。

他越想越乱,干脆不再去想,将这些令人震惊的繁杂思绪抛去一边,敛好神情,道:“方才用灵识探查一圈,除了灵台,您的身体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没有找到导致您身体状况变差的原因。”

江泫垂下眼帘,心里没感觉有多意外。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早在察觉到变化的时候,就已经彻头彻尾地检查过一遍了,没找出问题所在。

似乎这凭空而来的衰弱没有任何端倪。

对于南宫柳能不能找出原因,他其实也没有抱很大希望。所幸再怎么也不会更坏,如今的身体状况也并非不能习惯。

他这样想着,便打算结束这次交谈。谁知南宫柳没有要走的意思,青年踌躇片刻,道:“但世上从来就没有凭空出现的东西。我找不到原因,只有可能是我还没到能够找到的高度,只是虽力不足,经验仍能发挥些许作用。”

经验?

江泫有些意外。

南宫柳道:“谷内的卷宗、再加上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对于尊座的情况,我有一个小小的猜测。”

江泫道:“什么猜测?”

青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做了一个失礼的举动。他掀开手边茶盏的盖子,将食指指尖用茶水润湿,点上乌黑的沉木桌面,视线追着江泫,一笔一划、用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江泫看清了那两个字,神色顿时一凝。却见南宫柳忽地翻过手掌,将本就模糊的字形完全抹去。

做完这件事,他从袖中抽出手帕擦拭掌心。一边擦,他一边道:“今夜无人之时,请尊座看一看自己的颈后,若有,便是有;若无,便是无。”

“这是鲜为人知的标志,不会出错。”

南宫柳走了。江泫坐在原地,慢慢地转过视线,落到桌上凌乱的水渍之上。

南宫柳写下的两个字是——

天罚。

入夜时分,确定无人再来打扰之后,江泫从房中取出一面铜镜。他在房中又放了一枚夜明珠,离得很近,室内一片敞亮。

镜中是熟悉的疏眉淡目,落在铜镜之中,显得清冷柔和。就着这片光亮,他在桌前侧坐,伸手撩开长发,露出白皙的后颈。

在镜子里看自己的后颈,自然是看不见的。江泫对着空气轻声道:“淮双。可看到什么了?”

剑穗绕上手腕,紧紧地缠住。

这代表着否定,也就是说,他后颈之上什么都没有。

这几日下来,江泫也算摸清楚了同宿淮双的沟通之道。凡有问题,轻轻摩挲即是赞同,紧紧缠绕则是反对,且缠得越紧,代表他越不赞同。

亏得宿淮双平日里便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如今理解他的意思倒也不算难。

既然没有印记,江泫便放下了手。长发都被他捋到了一侧肩上,散散垂着,铜镜边缘浮着亮光,映着一张眉眼微垂、心不在焉的容颜。

江泫的皮相生得极好。面部轮廓流利,唇淡且薄,常年抿得平直,看上去生人勿近。眉眼随母亲,细看眼型是温和的,却因神色的缘故,被渡上几分目下无尘的清冷。

人常言他眼中沉风定雪,一身玉骨被霜风扫过,是天下独一等的高不可攀。然而此时映在这方明镜之中,长发垂散、冷色散尽,显得清瘦文弱。细看眼神也有些呆愣,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江泫在想天罚的事情。

他经历过的天罚并不少,让尘为其一,父母与叔叔随其后。但实际上,九州真正受过天罚的人非常少,少到“天罚”二字甚至都鲜为人知。

芸芸众生纷乱繁杂,天道从不投下视线。走得越高,便离天道越近,唯有各方佼佼者能得到天道的注视,若有人行径不端、恶念盈心,天罚由此得生。

天道只惩不奖,从未听说过从天罚之下活下来的先例。若现在的衰弱是因他在沉睡那一年内遭了天罚,他一定不会活下来——可他如今活得好好的,看来天罚二字暂且与他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为了保险起见,江泫没有把长发顺回去,而是想再确认最后一次。他将指尖覆上后颈,澄净的银芒笼罩片刻过后,指尖撤开。

原本光洁白皙的后颈之上,浮现了一枚古怪的印记。

印记是暗沉的血色,长着尖刺,首尾相接结成圆环。若它是完整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悬丝傀儡——为了方便,傀儡的颈后及各各关节都会被艺人打上孔洞,从内穿丝以便操纵支配。

这印记的功效似乎同样如此。可江泫颈后的这枚圆环不知何时被人生生抹去了一半,在光下仍色泽黯淡,显然已经失去作用了。

这是他曾遭受过天罚的证明,纵使这惩罚不曾完全落到他身上,只留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后遗症。

背对着镜子,江泫轻声问道:“现在呢?有东西吗?”

红穗缠上手腕,贴着他的手背轻轻摩挲了几下。力道温和,昭示着宿淮双的答案——“没有”。

江泫松了一口气。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很讨厌这两个字,得知并没有所谓的“天罚”落到自己身上,紧绷的心绪顿时松缓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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