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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动的手,一想便知。单单是想到那个名字,江泫心中就泛起滔天的怒火。

他颤抖着手,拼命将心底的狂怒压下去,尽量轻地将人翻过来。方才唤了一声,乌序没有答应,或许正在昏迷。然而他才有些动作,便在凌乱无比的黑发与手臂的空隙之中瞧见一只眼睛。

森寒的、叫人不寒而栗的,又是江泫熟悉的、习以为常的。它落在眼眶之中,神志清明,被泪水紧紧包裹。

这么久以来,江泫从没见他掉过眼泪。现在乌序在哭,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泫双膝跪地,将他翻过来抱在怀里。他的身体冻得冰冷,眼泪却还是滚烫的,落在江泫的手心里头,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江泫摸了摸他的脸,俯下身去,将瘦骨伶仃、伤痕累累的乌序紧紧环抱住,道:“没事了,没事了……不用怕,师尊来接你了……以后都没事了……”

怀里的身体是僵硬的。好似从生下来起就没被人这么抱过,好一会都不敢有什么反应,额头抵着纤白的衣襟,慢慢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去。

他张大嘴,慢慢地、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吐出胸口的浊气、吐出心中要将他撕裂的疼痛,唤回近以已飘散在死亡边缘的麻木灵魂,手掌死死地抵着江泫的胸口,拼了命地去找自己久未碰触过的体温。

好一会儿,乌序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破烂烂的呜咽。

这声呜咽像是一根绳索,捆着他的身躯、他的神智,彻底将他拽回人世。他伏在江泫怀里嚎啕大哭,哭得头脑昏沉、呼吸困难,断断续续地道:“师……呜……师尊……”

江泫道:“我在呢。师尊在这,不要怕。”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乌序哭累了,靠着他的胸膛哽咽道:“师尊,我这辈子都完了。”

江泫轻轻拍着他的背脊,道:“没完。才刚刚开始。”

乌序半张着眼,昏昏沉沉。江泫的灵力是清亮纯澈的银色,撑起的结界落在他的视野里头,像是一弯遥不可及的月弧。

他的眼泪止不住顺着眼尾滑落,沾湿了鬓角与衣襟。他呜呜道:“我不想死。我犯了好多错,但我真的不想死。我……”

江泫声音轻轻地道:“谁都会犯错。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犯过许多错。”

“犯错不要紧,要紧的是记得回家。”

回家。

海陵已经没了,净玄峰就是乌序的家。乌序的神智很清醒,且不像刚清醒过来那般浑浑噩噩,应当是已经醒了很久。

醒来之后,察觉自己被蒙着眼睛锁在陌生的地窖里。过不了多久又被丢了出来,第一想法不是寻机回宗门,也不是疗愈休息,而是往林海深处找高阶妖兽。他是想自我了结的,但江泫先一步找到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雨停了。衔云从林中掠出,清亮的剑身不带一丝血迹,未等江泫发话便自行归鞘。

江泫用灵力托着乌序,背着他林外走。他自己的灵力恢复速度比起有灵台的人慢上许多,透支之后恢复更是缓慢。因此走了一小段、估摸着差不多了才用了瞬行术,回到了刘家村。

出乎意料的是,萧弦不见了。

没有字条、没有印记,村长刘牙的家空空如也。然而江泫仔细找过之后,发现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记——屋子侧面的墙上方,被人用什么东西凿了一个箭头。

箭头指向下方,江泫的视线顺着它一路向下,看见了刻在墙根处的、一个粗糙的鬼脸。

霎时间,江泫心里只冒出了两个字:无聊。

尚不知萧弦去了哪里,江泫也无意去寻。他们之间的契约何时履行原就是萧弦说了算,现在此人不知所踪,江泫又要照顾乌序一段时间,真要论起来,这契约搁置得正巧。

那刘仄依旧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江泫皱着眉头用灵识探了,发现丹药喂过,现在他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便就这么让他躺在地上,背着乌序另寻了一家住户,正巧是这里的村医。

村医三四十岁,步履沉缓,眼下吊着两轮青黑,一副命不久矣的萎相。

许是此前黑衣人的缘故,这些人对外头来的人十分恐惧。再者江泫身上带着两柄剑,神色冷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听他说要借宿,这人忙不迭点头应了,按照江泫的要求连滚带爬地收拾出一张干净的床铺。

乌序被放上了床,村医翻找出来一套儿子的旧衣,又满头大汗地为他擦洗身体、用药包扎,一番捣鼓之后,少年看上去总算好了一些。

此前听宗内弟子议论,说净玄峰上没一个长得丑的。乌序亦是如此。

他一贯是长得漂亮的,面容苍白,气质略阴柔,漂亮得雌雄莫辨。在净玄峰的时候,被岑玉危和孟林的小厨房养得很好,面上好不容易多了几分血色,现在却像被平白倒扣了好几年,状态比起入宗之前更差,残无人色、瘦骨嶙峋。

村医为他包扎的时候,江泫就在边上。

此前灵识潦草一扫,衣物掀开一见躯体上的旧伤,更觉触目惊心。萧弦说风迁是中途捡到乌序的,碰见他的时候,他正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血衣,在洛岭漫无目的地游荡。

游荡的那段时间,因为异于常人的特征,一定被人或者修士当作妖物驱赶过,身上留有不少符咒烧灼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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