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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氏住的这一夜,宿淮双照常同江泫住在一个房间。江泫如今的情况需要人时时照看,以免一个不留神他自己撬开门跑出去了;再者他身上有伤, 就算睡了,也并不安稳, 一夜总要惊醒几次。

每察觉到他醒了, 宿淮双便支起身体将他搂住。两人枕着同一个枕头,宿淮双的手一下一下轻拍江泫的后颈, 如此反复,直到人重新睡着为止。

后来江泫睡得很好, 直到早上也没醒。宿淮双一夜都没怎么睡, 精神却也不错, 小心地将手臂从他颈下撤出来, 再将被褥掖好,期间一直仔细关注着江泫的反应——半张脸埋在软枕中,对于他的动作一丝反应也无,看来睡得很熟。

宿淮双下了床, 又在房中坐了好一会儿,江泫仍然再睡。确定他是真不会醒了之后,他才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唤了风齐过来, 叫他守在门口。

风齐是府中的管事, 原本不必做这种杂差。可宿淮双发话,他连抱怨都不敢,点头哈腰一阵, 在门口站定不动。

宿淮双要去找老家主风傕。风傕仍旧住在那座别苑里头,除了风遥, 任何人没有传唤都不能进去。

在很小的时候,宿淮双进过一次,也只有那一次。那时他受了委屈,感觉一刻都忍不了了,趁夜偷偷翻出了自己的小破院子,跑到这别苑外头,推门就进。不知为何,别苑的结界并没有拦他,他如愿以偿见到了不苟言笑的爷爷,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哭了一会,便又被人送回去了。

第二日,得知他偷偷闯入家主的别苑,风愔找了几位家丁上门,给了他好一顿毒打。

今时不同往日,他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了垂手侍立的风遥。见是他来,少年面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微微弯腰,俯身引道:“宿公子,请。家主已等待多时。”

别苑的大门是开着的,宿淮双抬脚,轻轻松松地便过了,同幼时那一次没有任何区别。别苑中云雾缭绕,脚下有石台引路,便也不用再找方向,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穿过拱门,停在一处竹舍前头。

风遥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低声道了一句“示礼”,侧身上前,为他推开了竹篱门。

“家主就在里面。风遥在院外等候,若有事吩咐,还请公子唤我一声。”

这等垂首侍人的功夫,他做得十分熟练,像是已经做了很多年。然而本家之中并找不着风遥这一号人物,宿淮双的视线在他颜色熟悉的双目之上停顿片刻,立刻知晓,他是因着这一双眼睛,被从分家提上来的。

他原应唾弃风傕虚情假意,自己执意要将女儿逼出家门、现又在别人身上装模作样,可心中泛不起半点波澜,面无表情地进了竹舍。

叩门三声,进入房间,见风傕正盘腿阖目,静坐窗边。

窗下摆着一只书案,宣纸之上墨迹未干。宿淮双来之前,他似乎正纵笔诗海。

观其须发皆白,面相严肃古板,正襟危坐之时,无形威压仍叫人不可小觑。只是背脊微弯、病容显现,再不如从前了。

风傕年岁已大,加上操劳过度,病了许久。好在本家人丁稀薄,嫡女早夭、嫡子不知所踪,只有一位嫡长孙风定,没有别家争来抢去的腌臜事;他一倒下,便有风定补上,这一年以来一直在竹舍养病,脾气看着也好了不少。

然而这只是看起来,他一开口,性格中原本的倨傲专横便现得整整齐齐:“如今几时几刻?”

明摆着是说他来得晚了、怠慢长辈。

宿淮双却没有往里走的意思,在竹舍门口停步站定,道:“我来取信中的东西。”

风傕不悦道

:“你如今便是这样同长辈说话的?”

宿淮双道:“自幼流落,长辈唯只恩师父母。今日来,只为取物。”

风傕被气得倒吸一口气,睁开那双冷金色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宿淮双一眼。他从案上抓起一样事物,怒气冲冲地向宿淮双一掷,门口的青年抬手接住,翻在手心一看,是一枚灵命牌。

上有三枚刻字:宿淮双。

还未来得及开口,迎面又掷来一牌。这次是风杳的,原已被折断了,后又费尽心思修复,只是命门仙器并不好修,纵使手法细致,也能看见一条细细的裂痕。

宿淮双丝毫不问风傕为何还留着这两枚灵命牌,抬头冷淡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风傕道:“你还想要哪个?不回风氏,你宿淮双就是外人。若认祖归宗好好改姓,老夫倒也能带风淮双去祖上灵前逛一逛!”

宿淮双打量了一下掌心的灵命牌,道:“风淮双?”

风傕不言语,一双锋锐的金瞳锁着他的身形。却见青年神色漠然地将那木牌在手中抛接两下,一把折断了。

断成数块,零零散散地落地。

风傕勃然大怒,猛地从书案前站起来,指着宿淮双骂道:“竖子!你——!你小时候怯懦软弱任人欺凌,如今倒是很有骨气!”

“骨气?”宿淮双道,“不过随手折了些没用的东西。”

风遥似乎察觉到了异动,在竹舍外遥遥道:“家主,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风傕的胸膛剧烈起伏一阵,最终竟然忍下来了。他没有回应风遥,在竹舍边上挥起一道结界,而后用灵力将碎掉的灵命牌拾起放回桌上,生硬地对宿淮双道:“你,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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