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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泫心道:“就是这种。见面排场也是要足的,总之不能自己亲自去迎,需得叫个什么东西出来凸显一番自己的神通,才愿意现出真容……”

走进别苑深处,见到一处别致的四角小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盘坐亭中,一旁立着一位高高瘦瘦的少年,生了一双湖绿色的眼睛,眼色要稍浅些,瞳底落印连贯,汇成一个歪歪斜斜的“十”形。

不知为何,江泫觉得这双眼睛的颜色有些熟悉。少年听见脚步声,立刻回头示礼,从亭中出来,恭顺地为他引路。

“尊座请。”少年道,“恭候多时。”

江泫进了小亭,坐在小几的另一方,风氏家主的对面。家主名为风傕,观相貌,已至耄耋之年,貌衰相老,双掌干瘦,一身行头却打理得一丝不苟。头发已经花白,用发冠严谨细致地束好,穿着带风氏家纹的锦纹袍,阖目静坐,气势凛然,如同镇在风氏顶上巍然不动的泰山。

风傕道:“阿遥,奉茶。”

风遥恭敬道:“是,家主。”

茶盏摆到自己面前,江泫的视线落到忙碌的少年身上,心知能侍奉在家主身侧,在风氏内部地位一定不一般。观他动作十分熟练,将风傕的习惯了解得清清楚楚,想必已经不是第一天在风傕身边了,而是惯常受他喜爱的小辈。

少年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温顺清丽的面容,恭声道:“风遥退下了。若有什么吩咐,请家主和尊座敲一敲桌边。”

听见这个名字,江泫的视线微微一转,立刻明白过来之前熟悉感的来源。

风遥……风杳。宿淮双的母亲风杳,眼睛不也是湖绿色么?只是颜色要比风遥更深、更纯粹,瞳中印像是点点银星,独特至极、美丽至极、纯洁至极,乃是风氏之中最为出挑、最让人见之难忘的一双眼睛。

看风遥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想必这个名字也是风傕亲自取的。因着有这么一双和风杳颜色相像的眼睛,得到殊荣被家主带在身边,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片刻遐思过后,江泫回过了神。毕竟这次登门拜访是为了什么,他还没忘,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正思索怎么开口,却听对面风傕道:“两个孙儿在上清宗,有劳伏宵君照顾。早先听闻风愔对伏宵君出言不逊,还请尊座谅解小儿轻狂。”

此言一出,江泫倒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人在上清宗出了事,本就是他理亏,且灵命牌有异,风傕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现在同江泫坐在这里交谈,竟跟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担忧风定与风愔的处境,反而叫他不要计较风愔的出言不逊,总之要先把礼数做齐。

江泫一向不喜这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心中感到不妙,总觉得要被开刀,将茶盏一搁,开门见山道:“此次登门拜访,正是为风定和风愔。想必风主已察觉到灵命牌的异样,风定兄妹在上清宗出此意外,上清宗定然会负起责任。”

风傕神色微动,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很老了,睫毛也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白色。然而灰白眼睫之下,忽现一双锋利的金色眼瞳,瞳印如纵笔之下铁画银钩,锐利逼人,不可直视。江泫不过看了一眼,便感到一股内里被窥探的恶寒。

但这中恶寒是轻微的,对视得越久,它对江泫的影响就越浅。到了最后,几近于无。

片刻之后,风傕眼中的审视褪去,浮现些许在江泫意料之外的敬服之意。他缓缓道:“只是两个不成器的孩子,不值得伏宵君亲自出山。犯了错,任凭上清宗处置。”

“……”江泫道,“家主可看过他们的灵命牌?”

风傕道:“未曾得空。”

竟然没看。

江泫这下确定了,风傕真的没把那两兄妹放在心上。提到他们的名字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用的形容词是“不成器”,风定几日前离家至今未归,连昭示生死的灵命牌都未去看过一次,现在江泫提起,才让亭外的风遥前去查看。

半盏茶后,风遥回来了,在亭外道:“家主,尊座。少主和小姐的灵命牌灵光黯淡,是失魂之兆。”

闻言,江泫又注意到一个细节。

是死或是失魂,原来是能从灵命牌上看见的。早先便听闻这一代的风氏的小辈都天资平庸,只有一个风定独挑大梁,从未听说过什么风遥;可风定到了上清宗,脱口便说风愔死了,而后才发觉是失魂,而非死亡。风遥一眼能看出来的事情,风定不曾发觉,再加上风傕对风定风遥二人的态度差别,总觉得日后究竟由谁继承一事,还要打个问号。

但这些就不是江泫能管的事情了,他千里迢迢来一趟玉川,只是前来知会一声,知会完了,立刻就走。因此此刻,他简短地向风傕叙述了一下宗内发生的事情,言明渊谷趁九门会武之时偷偷潜入作乱,表示自己会亲自出马将风定风愔的元神寻回来。

风傕道:“依伏宵君所说,那渊谷恶徒做了伪装?”

江泫道:“确是如此。但若说伪装,倒也不算。只是一个分/身。”

风傕道:“不必找了。”

江泫微微一愣。对面从见面以来一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风氏家主第一次冷下脸来,肃声道:“连奸人的伪装都无法识破,枉为风氏族人,更枉为老夫的孙儿,丢尽了风氏的脸。便让他们的元神漂泊在外,以作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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