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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衔云。

衔云是江少主满十七岁的时候, 族中人从剑池中提剑胚铸造出来的。极富灵气,是匠人一生再也无法复刻的绝品灵剑, 与江泫订下魂契,是真真正正唯一属于江泫的东西。

陪伴他两三年之后,竟然生出了剑灵,性格温和却也有些清高,一向不喜他人近身。奈何江鸣岐总是好奇想伸手摸一摸,江泫无奈,只好走哪儿都将衔云带着,以免他被旁人薅了一把,缩在剑里头生好几天的闷气。

江少主夭折,衔云应该不会有了。若是剑胚再被提出来,恐怕也变成了别的剑,不再是他所熟悉的衔云了。

他走了片刻神,少年在座下跪的笔直,视线灼灼地举起双手,郑重其事地接过了自己的本命剑。

江泫道:“可要寻何处试剑?”

宿淮双道:“先等一等。”得到江泫允许之后起身,脚步迅速远去。他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一会儿又快步出来,坐到了江泫身边,似乎在理什么东西。

廊下清凌风过,江泫听见珠玉与剑鞘相撞的清脆响声,道:“是剑穗?”

少年埋头认真地装剑穗,掌心拖着一枚小小的明水坠。红穗从他的指缝落下,如同细沙一般垂至剑身,与剑柄上的红线遥遥相应,肃然的沉黑之间出现两抹亮色,破去沉闷,赏心悦目。

宿淮双道:“是师尊给我的明水坠。”

装好了剑穗,他就要去试剑。临行前想叫江泫一起,又想起他看不见,这会几步,认认真真地向江泫承诺道:“师尊,这次九门会武,我会顺利夺魁的。”

江泫温声道:“自然可以。你的剑术与境界在同龄人中,已然出类拔萃。”

原本是一句难得的夸奖,可是宿淮双听了,仿佛也没有多开心。他垂下眼睛,道:“谢谢师尊。弟子去试剑了。”

江泫道:“去吧。”

少年的脚步声便慢慢远去,江泫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思绪渐渐飘远了一些。

宿淮双的剑名送生,背载着他心中泼天的恨意。他在雪峰之上沉淀、淬炼自我,实际上心中的火焰一刻也未曾止息过。九门会武或许是一个节点,证明他从毫无灵力的阶段跨越到了另一个阶段,时间不过两年,他的进步大得吓人,当得上一句“天赋人为”,然而他本人看起来却并不满意。

有些急躁,却极少对自己展露。不曾与人交谈、独自一人的时候,他都在想些什么?

宿淮双想报父母的仇,江泫知道。

他想将风氏那些人挫骨扬灰,江泫也知道。

若是放在前世,江泫会觉得,前者无可厚非,后者或许有些隐情,并且多半会开口劝阻,陪他亲自去走一遭。一定会劝他虽有仇需报仇,但也要学会看到事后的真相再做决断,不可一时上头滥伤无辜。

但这时坐在这里,江泫想的却是无论怎样都好,且随宿淮双去。只要事情不做得出格,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背后替他兜着底。

人性有善必有恶,无论有何隐情,纵容自己显出恶态对伤害一位瘦骨嶙峋的幼子,就要考虑自己来日被这幼子咬死的风险。说白了是自己作出来的因果,还须得自己承受,江泫是外人,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妄图改变什么东西、扭转什么因果,原本就是无用功。

他的思绪默默地飘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冷不丁发现,相较于前世,他变得冷漠了不少。又或者单纯只是害怕,畏惧自己力竭之后仍然没能看见好的结局,看见原本应欣欣向荣的事物在自己的影响下反而走错了路,变成一朵枯焦破碎的花,迎来避无可避的死局。

原本他是从来没怕过这些的,向来心中想什么便做什么,可现实叫他狠狠地跌了个跟头,即使身体能自如行走,心也被锁在黑漆漆的夜色里,一刻不得挣脱。

他停在膝上的手掌轻轻一抚,动作顿了顿。

衣摆上不知何时停了一瓣梅花,花瓣上栖着淡淡的雪气,轻柔地贴着江泫的手掌。江泫将它扫至掌心,很快又碰到另一瓣。

他在檐下坐得太久,半身都是艳艳的落花。凭着感觉将它们收进掌心之后,江泫将手探出檐外,一阵夹雪的寒风平地起,卷着细碎的梅花流向远方,他抬起头,仿佛能在漆黑一片的视野中追到它们的身影。

随缘吧。

他想。

在九门会武开始之前,上清宗内,首先还有一位“内门争锋”,为的是从几位适龄的亲传弟子之中选出一位能代表门派参加九门会武的弟子,重月的浮云峰不习武艺不必参加,余下五峰之中适龄的亲传弟子一共有三位,搭台比过,最终胜出的是宿淮双。

九门会武如期到来,会场开设在上清宗。会武前好些日子,撷云殿前的广场上便搭起了巨大的传送阵,各峰年长的弟子悉数下山,携阵前往各家迎接——因苍梧山周禁制的原因,各家无法主动前往,需有人持玉令引路,方可上山。

在现今的九州,每州各盘踞一大势力,或是宗派、或是家族,称作一门。

然而九门之中又有次序之差,分为三顶门、六中门,前者在世间通常被称作玄门三首,分别是天下大宗上清宗、栖鸣泽守神人江氏、赤后渊谷。前两家满天清誉,后一位则饱受诟病。

剩下六中门,为首的即是洛岭洛氏,族人通驯兽之术,擅射术,底蕴深厚、行事坦荡,在玄门颇有声望。其下依次是玉川风氏、幽州奚氏、危洲蔺氏、三行原菁华门,最后一位,则是宿淮双本应拜入的门派,蓬莱岐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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