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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长璟怒从中起,本想摔下砚台,可是见时佑安睡的正香,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们竟然如此大胆!”戚长璟大步走下去,因为怒意衣摆顺着动作作响,“所以蔡和春一而再再而三向朕要兵,不是为了吃军饷,而是为了凑人头?”

看守整个人的身体在地上蜷缩着,额头因为磕头而撞出了一片青紫,“……蔡和春当年不顾臣的劝阻……一心、一心买入香料……不光是嘉靖关的百姓……乃至、乃至上前军队,皆是用此香……还有、还有路过的商人也从嘉靖关进文殊兰……”

从嘉靖关经过的商队一般都要经过京城,带来些漠北边关的稀罕东西,再到京城卖掉。

若是商队早已从嘉靖关进购了大量的香料,京城便是……

戚长璟手指死死嵌入掌心,即刻让人送信给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主管黄河治水,河南就在京城和嘉靖关的中间路上。

若是京城都已经有不少人吸食了文殊兰,只怕挖清淤泥治水一事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治水,是大事。

文殊兰成瘾的事情一出,整个嘉靖关上下都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戚长璟命人设置戒管处,将已经成瘾的百姓和士兵关在里面,除去一日三餐外不准有其他接触。

除了已经逃跑的蔡和春,留在嘉靖关的其他官员也顺带被揪出,凡是涉及文殊兰交易的,一律杖毙。

戚长璟手腕很硬,动作也很迅速,不到三日,便彻底将嘉靖关上下清洗的一干二净。

工部尚书的来信尚未收到,而时佑安却整日昏睡,让戚长璟心惊无比。

他不欲再等,处理好嘉靖关诸事之后,便连夜收拾队伍,起驾回京。

京郊,法门寺。

住持行至半山腰,便碰到了一个衣着奇怪的客人。

“阿弥陀佛,”住持波澜不惊,脸上带着笑意,“客人可是要去拜佛?”

那客人一身绯衣,面孔遮在厚重的帽锥之下。

他欠身行礼,“正是。”

住持黑润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来人,只是笑,“既然是拜佛,由此路而上,便可到了。”

客人略略点头,抬脚便从住持身边走过。

然而那住持却忽然叫住了他。

“客人,”他转过身来,双手合掌在胸前,“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在身。”

那客人霎时停住了脚,回头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住持却已经慢慢地下山了。

遮在帽锥之下的一双莹白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便再次抬脚上山。

法门寺是皇家寺院,平日香客众多。

然而后门却是一片清净。

后院里一个巨大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绳子和木牌,随着风哗啦啦响动。

闵广微摘下帽锥,同金銮殿里的佛像深深对视,随后在蒲草团上跪下磕头。

几步之远的地方也走过来一个人。

他跨过门槛,在与闵广微一帘之隔的地方也跪在草团上,无声地拜着另一尊佛像。

闵广微本想起身离开,余光却忽然看到了什么,猛地顿了脚步。

“章珽。”

他的声音有些抖,脸上面无表情,“你来这里作什么?”

帘子另一端的人稍稍侧过脸,闵广微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抿起的唇角。

他愈发笃定,又叫了一声:“章珽。”

章珽并不理会他,依旧跪在蒲草团上拜佛,只留下一道浅淡的身影落在帘子上。

闵广微苍白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底的神色,“章珽,你这种人也会信佛。”

外面有僧人敲钟的声音,悠悠传到后院。

似是被他说的有些烦,章珽起身,并不看他,“佛前不语。”

闵广微却是微微露出一个笑,眼底却毫无感情,“心诚则灵,你连自己本身的面容都不敢露出,佛祖如何能渡你?”

章珽再次俯身的动作一顿。

他直起身,手臂缓缓抬起,隔着帘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闵广微只能看到他从脸上揭下了什么东西,被帘子遮挡后剩下的下半张脸露出了一截线条优越清俊的下巴。

章珽又拜,随后站起身,从角落的巷子里拿出一个木牌,摸索着要写些什么。

另一边的闵广微脸色微变,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带着点冷意,“求福牌,你在给谁求福牌?”

章珽停下动作,终于抬眼隔着帘子看向闵广微,“与你何干。”

几日之后,戚长璟的队伍便顺利回宫。

只是还不等落脚,一封与戚长璟一同抵达皇宫的信也传入了他的手中。

一向言简意赅的工部尚书竟然密密麻麻写了数千字,戚长璟心底微沉,一目三行,手中的信封幡然下落。

原本睡着的时佑安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睁开眼睛,嘴唇发白,张着嘴巴剧烈地喘息。

“怎么了?”戚长璟急急凑上去,一只手捂着时佑安的胸口,“这里不舒服吗?”

然而心悸发作的突然,时佑安一张脸白的吓人,只顾着大口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一日是开元二年九月廿九。

后世有史书记载:黄河有洪水,人疏之,然河底现一奇石,上刻曰:宝祥灾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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