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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 第53节

 

“求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这是我们?全家十几口人的唯一生计,要是淹了我们?全家都?要饿死。”

“大人,我的婆娘生了重病,只等着卖了稻子给她治病。”

“大人,去?年是灾年,家里的几个?孩子喝了一整年的米汤了,今年好不容易年景好些,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吧。”

河道监管总督名叫江源祎,年过半百,眼中透露出几分精明之色。他看上去?也十分为难:“各位乡亲们?,你们?也瞧见了,本官三天三夜都?守在这,这水势实?在是太大了,本官也实?在有心无力。不过乡亲们?放心,凡事被冲毁的农田,都?可以上报给本官,本官按照每亩地十两?银子的价格买入,充当官田。”

跪在地上的百姓都?面?露哀色:“今年年景好,就算是卖地,也总能卖三十两?。大人只给我们?十两?银子,只怕连冬天都?过不去?,更别说明年了……没了地,咱们?实?在活不下去?啊。”

江源祎痛心疾首:“本官也实?在为难,不如你们?去?求求他们?,他们?是朝廷派来的人,专门赈灾的。”

一群百姓呼啦啦地将宋也川几人围住,轮番磕头。这里面?是轮不上宋也川说话?的,户部专门派了一位巡官叫何藜,那人和?江源祎对了个?眼神,而后亲切道:“朝廷确实?拨了银子,只是这次凌迅波及的县太多了。每一亩地,朝廷能额外再贴补五两?,一共每亩地十五两?。要是银子不够,本官自?掏腰包,也会保证每户都?能分到钱。”

朝廷拨了多少款项,具体数字宋也川并?不知晓,但必然远远超过每亩十五两?的数字。

跪在这的百姓,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绝望的神情。

江源祎笑意高深:“本官也不想买大家的田,可大家说,除了这个?法子之外,还有什么好法子吗?”

众人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江水无情的轰鸣与咆哮。

有位青壮年男子突然说:“麻袋可以冲走,但人却不会。有没有人愿意跟着我,咱们?腰上绑着绳子,从岸边跳入水中,看看能不能将洪水挡住!”

宋也川猛地开口:“不可!”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人群之后,这个?清瘦青年的身上,宋也川缓缓道:“江水急湍,哪怕拴着绳子也会被冲散,就算有再好的水性?,也会溺水。”

那青年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这位大人,拼一拼还能有一丝希望。可若真任由?洪水吞噬农田,我们?全家人没了生计,都?会死。”

听他说完这句话?,陆陆续续又有人站了出来。从十八九的青年,再到五六十的老翁。他们?一个?一个?,沉默地走到那个?青年身边,一言不发?。

天色昏晦,江水轰鸣。

没有人哭泣,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们?一个?一个?将麻绳捆在腰上,将身上的衣物脱下交给亲人。

宋也川默默看着他们?,缓缓走到这群人面?前,他抬头看向第一个?说话?的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挠了挠头:“我姓李,别人都?叫我大壮。”

宋也川看向他身后,那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翁:“您呢?”

大壮替他回答:“他是个?哑巴,没有儿女?,我们?都?叫他老哑巴。”

宋也川依次问完每一个?人的名字,而后缓缓一揖:“各位的名字我都?记住了,各位的牺牲我不会忘记,一定会妥善替各位安置。”

风大浪急,把宋也川的声音吹得有些模糊。

“谢谢。”大壮笑,“不过不用了,我们?是男人,我们?保卫的是自?己?的家园。”

说罢,他大喝一声,所有人手挽手,向滚滚波涛深处走去?……

天明前后下了一场暴雨,宋也川回到河道监管府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淋得湿透。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宋也川沉默的走进了自?己?的值房。

霍时行站起身来:“你怎么一上午就搞成这样?”

宋也川沉默地站在屋子中央,将藏于袖中握成拳头的手掌缓缓摊开。

他浑身湿透,还在滴水,衣服上满是泥泞,唯有这只手还是干的。

他的掌心遍布着一层淡淡的黑色粉末,霍时行凑上前看了看,又闻了一下:“这是火药。你去?哪了?”

宋也川身子有些发?抖,他眼睛很红,一字一句:“河堤。”

霍时行愣了:“河堤?河堤不是被冲垮的,是被炸塌的?”

宋也川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的掌心,每一个?字都?分外艰难:“十八条人命,七百亩农田,整整一个?县的生民!”他脸色苍白,眼眸中透露出无尽的压抑与绝望:“他们?图的哪里是赈灾款,他们?图的难道不是一千条命!”

宋也川观遍史书,无数次从泛黄的书页深处,看到寥寥数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明白一个?王朝的残酷与无情,也深知有太多无名无姓的人,死在历史的泥淖之中。

但当这一切,鲜血淋漓地展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无尽彻骨的绝望将他压得直不起身来。

人命如蝼蚁,书上的白纸黑字,哪里是一个?个?符号,分明是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指尖的火药都?依稀泛出了血腥的味道,宋也川眼中带着哀恸,低声说:“这世道,是不是只能这样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又问:“书里说的,是不是都?是假话??”

哪里有河清海晏,哪里有政通人和?。于这苍茫的大地上,宋也川看到的只余下疮痍。

这便?是他曾想要为其而死的国,这就是他曾想忠的君,这便?是他们?无数寒门士子夜以继日期盼的万世太平。

霍时行眼中亦闪动着怒意:“只是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咱们?只能想着如何补救。您就算再生气,现在能为他们?伸冤的,也只有先生您了。”

宋也川身上的雨水落在地板上,流淌开来,蔓延在深色的地板上,像是一滩血迹。

他眼底蒙着一层雾:“他们?不会让我再送一封信出去?的。”

霍时行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和?师父养了一只信鸽,聪明得很,记得路也识得气味,若先生有想说的话?,可以写?进纸条里,我替先生送出去?。”

宋也川知道霍时行时常送消息回去?,闻言轻轻摇头:“他们?盯着我们?的院子,送出去?也是要被拦下来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要出去?一趟。”

霍时行马上拿伞过来,宋也川摇头:“我去?借一件蓑衣就行。”

“我和?先生一起去?。”

宋也川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我要去?酆县的村子里一趟,你和?我一起去?太显眼了些,容易被人发?现。我很快就回来。”

天色压抑又低沉,隐隐雷鸣从云层后面?闷闷地响起。

河道衙门府中,何藜与江源祎正在饮茶。有下人进来,趴在江源祎耳边说了句什么,江源祎挥了挥手,让所有奴才都?下去?,笑着说:“你知道那个?姓宋的小子,现在去?了哪?”

何藜慢条斯理的喝茶:“总不能去?公主怀里哭吧?”

江源祎故作高深:“他可是去?了酆县的洪村。”

何藜叹气着摇头:“螳臂当车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大人就不怕他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么?”

江源祎道:“你何藜何大人在和?我打什么哑谜,你难道打算让这小子活着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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