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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 第33节

 

宋也川的眼眸轻轻颤了一下?。

温昭明说的是我们?。

她说,我们?又有麻烦了。

自举家获罪的那一日起?,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他成为了被?世界抛弃的人。无数个漫漫长夜里他咬牙苦苦煎熬,在一次又一次的刑讯逼供中?,他默默忍受。

旧日亲朋好友,了解他过去的人已经全部死去。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孤单一人。

温昭明对他说:我们?又有麻烦了。这些明明都是他一人的麻烦,只要温昭明愿意将他献出?,她便?是继续高?坐明台的宜阳公主。

但温昭明没有。

他觉得鼻子有些酸,心?脏似乎被?一双手揉捏成了一团,而温昭明却?拉住了他的手。

公主的手这样柔软,让他不?敢回握。

“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宋也川轻轻地反问:“殿下?,为什么相?信我?殿下?可知,当年流放途中?,我写下?这本书并且交给殿下?,本就动机不?纯。”

数千条人命都是因为这本策论而起?,他心?中?那微末的不?甘让他把全部的指望放在了温昭明身上。他明知道这篇文章若被?发觉,会给温昭明带来怎样的后果,依然赌了一次。温昭明没有让他输,却?让他日日处于自责之中?。

“其实,也川从没有生出?过半分替宋家翻案的心?思。因为已经死了太多人,也川不?想让更多的士子、臣工因为替藏山精舍求情而死。”宋也川轻垂眼睫,“所以,这本策论请殿下?烧了吧。”

“这篇策论我读完了。”温昭明的目光轻柔,“我觉得林惊风说得很好。”

林惊风写的分明是一篇利国利民的策论,字字泣血,态度虔诚。

是明帝的刚愎自用,是阉党的狐假虎威。

温昭明知道,明帝当年对林惊风的痛下?杀手是记恨他拥护豫王。而后对于万州书院的残害,大都是阉党的推波助澜。如今明帝有心?要缓和与清流文人们?的关系,却?又不?想让人觉得他朝令夕改,所以京畿之内重新传播开?的万州书稿,这件事可大可小,本就在明帝的一念之间。

“你是藏山精舍的人,只怕会有人想要将你带走?盘问。”温昭明指着凳子让宋也川坐下?,“若是东厂的人带你走?,你就要吃点苦头了。若是锦衣卫,还能好些。”

“都是一样的。”宋也川的眼眸清润,他徐徐说,“锦衣卫指挥使刘瑾是个端正的人,但东厂和锦衣卫早已暗中?勾结在一起?,但是宜阳,我不?会害怕的。”

温昭明微微一愣:“这种事连我都尚且管中?窥豹,你竟然看得出??”

宋也川安静垂眸:“不?太难猜,只不?过很多人不?愿相?信。”

“好吧。”温昭明拍了拍宋也川的胳膊,“若有人审讯你,你不?要太有锋芒,也不?要硬碰硬,知道吗?”

她絮絮地嘱托着,倏尔,宋也川看着她的眼睛问:“殿下?,你为什么这样信任我?”

他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宛若星辰般浩瀚。

灯火将二人的影子投落在墙壁上,拉的很长。

安静的夜风中?,传来秋虫偶尔的低鸣。

“若说起?来,我现在应该是认识你时间最久的人。”温昭明的目光飘向窗外,“建业四年的春天,我在报恩寺中?听你讲学。那时的你,干净又聪慧。我们?在藏山精舍中?攀谈,你心?中?曾有那样多的愿望。你想做治世之臣,也想为往圣继绝学,那时其实我很崇拜你。因为你可以做这样多的事,而我只能困居宫闱深处,受命运的摆布。”

她的嗓音平静却?又带着如此多的追忆:“也正是如此,我对藏山精舍、对林惊风都没有敌意,我觉得你们?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你把林惊风的策论交给我,我确实想过要好好保存。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在我的封邑里开?办学堂,鼓励女子向学。宋也川,我也是曾被?你的光辉照耀过的人。”

宋也川始终认为,温昭明宛若明月般的清晖曾给予他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而温昭明却?又坚定地告诉他,自己?是受他感召过的人。

她不?厌其烦想让他明白,他是这样重要的人。

宋也川还有话要说?, 却听见霍逐风的声音低沉地?透过门扉传来:“殿下,锦衣卫的人来了。”

“什?么事。”

“陛下口谕,锦衣卫指挥使刘瑾连夜提审宋也川。”

“知道?了, 让他们等我一会。”

温昭明看向宋也川鬓边垂落的头发,突然说?:“我替你绾发吧。”

幽幽的火苗跳动在宋也川的深眸之中,他缓缓点了点头。

温昭明从梳妆台前拿了一把?梳子,拆开?了宋也川的发髻。柔顺的长发披在他瘦削的肩膀上, 宋也川安静的坐于灯下,宛若一幅宁静又祥和的画卷。

他头发的颜色很黑, 烛光下隐带一圈幽蓝的微光,温昭明的手指从他的发间穿过, 只?觉得宛如一匹绸缎。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宋也川弯眸而笑:“宜阳,我自己来吧。”

温昭明的额上沁出几滴薄汗, 她有些恼怒地?说?:“定是你们男子的发髻太过复杂。”

“是。”宋也川笑着接过发簪,他的右手不太能受力, 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左手完成?的。他很快将头发重新整理好, 而后站起身:“宜阳我走了。”

他抬起眼, 眼眸藏着淡淡的柔色:“这次请殿下一定不要替我求情。”

“好。”温昭明亦笑, “我知道?了。”

二人一起走到门口, 锦衣卫指挥使刘瑾站在门口,对温昭明行?礼。

“我见过你。”温昭明淡然说?,“去年?的八月,我在西四牌楼之外看着你押送宋也川。”

“是的殿下。”

夜幕已?深, 只?有公主府灯如白昼。在场的锦衣卫有十余人, 其中还有两人搬着沉重的颈枷。温昭明指着枷锁道?:“这个不许枷在他身上。”

刘瑾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是。”

“刘瑾, 我把?他交给你,你要原模原样地?把?他给我送回来。”

刘瑾尚未说?话,宋也川就笑了,他说?:“刘指挥使也是奉命做事,殿下别让他们难做。”

“我和你们走。”宋也川对着刘瑾伸出手,有锦衣卫上前将他的手腕用铁链捆住。铁链的另外一端垂在地?上,随着宋也川的脚步,叮当嘶鸣。

温昭明竟想到了在鹿州的那?一天?,宋也川只?身在馆驿外求见她。

他的腰上捆着重重的铁链,他却害怕铁链的嘶鸣打扰她的安宁,用一只?手拎起拖在地?上的铁链另一端。那?画面?犹存于她的记忆中,每每想起只?觉得哀伤又凄惶。

锦衣卫们押送着宋也川走了,公主府再一次安静下来,冬禧和秋绥站在温昭明的身旁,温昭明仰起脸看着冬禧,她似乎笑了一下:“冬禧,我有点害怕。”

冬禧蹲下来,握住温昭明的手:“宋先?生不会有事的。”

寂静的秋夜中带着凉意,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中,拿出了一件氅衣,而后拎起裙摆跑进了夜色里。

“殿下,殿下。”冬禧和秋绥连忙去追。

温昭明一路跑到公主府门口,宋也川听到脚步声徐徐回头。

美丽的宜阳公主鬓发微乱,薄喘微微。她把?手中的氅衣抖开?,披在了宋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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