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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节

 

邬长筠不停地练了一上午,轻薄的衣衫被汗湿透了,黏在身上,一会儿又被刺骨的冷风吹干。她裹上棉服,握了碗热茶在檐下坐,盯着田穗练武。

一歇下来,那些触感又清晰地回到身上,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次……酒后乱性。何况只是用手,像过去那样,洒脱点,看淡就好。可她在心里劝说了自己无数遍,还是难以释怀,难以面对他、他的家人,包括自己。

……

慕琦明天离开沪江,杜召去她居所交接完一些事情,十点半才到家。

陈修原听见动静,从房里出来。

杜召停在走廊,左臂弯搭着黑色大衣,右手半插在西裤口袋里,轻飘飘地俯视他,唤了声:“小舅。”

“长筠没回来。”

“去哪了?”

“她跟我说最近不过来住,应该是去外面租的小楼了。”

“嗯。”

陈修原轻叹口气:“你们怎么了?昨晚她回来就心事重重的。”

“不好说,别问了。”

“看你们这样我都累。”

杜召将手从西裤口袋掏出来,提着大衣,轻轻抖了一下:“那就别累了,找个机会跟她坦白。”

陈修原想了想:“还是你自己跟她说吧。”

杜召没回应,往卧室走去,声音异常低沉:“早点睡吧。”

陈修原望着他笔直却又落寞的背影:“你也是。”

……

李香庭和吴硕租辆车,带上摹品去重庆了,因为还要回来接李仁玉,便没吃送行饭。

最近,邬长筠一直避着杜召,偶尔白天来他家里一趟,给陈老夫人带点吃的、送个唱片……

两人近一周未见。

陈老夫人已经在沪江待一个多月,也想家了,直到离开那天,邬长筠才和杜召会面,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老夫人把湘湘带走,说是回老家住半个月,当天,陈修原也从杜召房子里搬了出来。

诺大的别墅,又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十二月末,沪江迎来第一场大雪。

雪天路不好走,杜召叫厨娘早上别过来做饭了,自己出去随便吃一口,或是忙起来,只喝点水。

这场雪从傍晚下到第二天清晨,皑皑白雪,把混沌的世界裹得一尘不染。

杜召倒了杯酒,孤身站在窗边望着苍茫的天地。

远处传来几个孩童打雪仗的声音,热闹极了。

不一会儿,慈祥的女声穿透雪幕,唤他们进屋吃饭。

杜召推开窗子,顿时,风雪刮在他温暖的面庞,瞬间化为水,缓缓流下。

他抬起手,接了两片雪花。

世界一片寂然,只有雪打在窗上细微的声音。

不知道小舅他们在干什么?

一粒雪落入杯子,与浓烈的酒融为一体。

杜召将酒饮尽,拉上窗,提着大衣下楼。

院墙边的老树被压弯了枝,汽车上布满厚厚的雪,他用手套掸出一块视线,便驱车前往陈修原的住所。

冰雪天,路上行人少,不时有滑倒的人们,或骂或笑或哀嚎……

杜召买了袋生煎,将车停在胡同口,步行进去,宽大的皮鞋在雪白的地上踏出一个又一个深而长的脚印。

隔着围墙,远远便听到一阵阵欢笑声。

屋里的人们正在包饺子,元翘和阿渡也来了,沾了一身面粉,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邬长筠端着盛放饺子的竹盘去厨房:“小心摔着,饺子下锅了,洗洗手准备吃饭。”

元翘拖长了声音撒娇:“长筠姐,他欺负我!”

“明明是你挑衅!”阿渡也告状:“她把雪球塞我怀里!冻死了!”

杜召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冬至。

他立在墙外,迟迟没有进去,拎着生煎的手被风吹得冰凉。

不一会儿,肩上、头发落了一层白。

……

陈修原赶着上班,等饺子出锅,只吃了三个,便打包一些带去医院了。

吃饱喝足,邬长筠和田穗把碗筷收拾掉,同元翘和阿渡一起去戏班子,扫扫雪,再练练功。

她走在最后面,将院门锁上,无意看到墙边一行宽长的脚印,从远处过来,停在了自家门口。

看形状,像是皮鞋。

邬长筠脑子里莫名浮现那个高大的身影。

是他吗?

邬长筠注视着脚印发呆,直到田穗唤了一声:“师父——”

她收回目光,将围巾绕紧实些,快步跟上去。

……

杜召在亚和商社待了一天,摸到些日方部分物资运送动向,晚上和一个日商去日本料理店喝了点,送人到家后,近十一点才回家。

车缓慢地行驶在雪地,窗子起了一层雾,将外面的冰天雪地变得更加朦胧。

杜召倒出根烟点上,降下车窗,手夹着烟,搭在冰凉的窗框上。

清冽的气息股股涌入鼻息,方向盘在他修长的指节下显得格外小巧,轻轻一打,拐个弯,便快到家了。

一个臃肿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

杜召吐出烟,定睛看过去,是个抱着孩子的男人,立在家门口,像尊雪雕一动不动。

他停在院外,用脚抵开车门,轻抖一下披在肩上的长大衣,单手伸进西服口袋里,捏出两张钞票递过去。

男人戴顶厚厚的帽子,左眼蒙了只黑色眼罩,脸被围巾挡得严严实实,杜召没仔细看,只道:“拿着,别挡路。”

“爷。”

轻轻的一声,带了点唇齿间的轻颤,叫杜召拿着钱的手不由顿住。

男人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子,一手扯开围巾,沧桑的脸上已然泪流满面。

杜召手缓缓落下,怔然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惊喜。

低沉的声音随风雪散去:

“白解。”

……

屋里冷冷清清,杜召带白解去他从前住的卧室,把小火炉提过来燃上。

白解解开襁褓,将孩子小心抱出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跪趴在床畔,轻轻吻了下他柔软的头发。

杜召立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里格外温暖。

白解将小火炉往床边拉拉。

杜召低声道:“别靠太近。”

“好。”白解起身,最后看了孩子一眼,“爷,打扰你了。”

“出去说。”

两人轻声往楼下去,杜召拿了瓶酒:“喝点?”

“好。”

夜里冷,杜召将酒温了温,同白解坐在餐桌边,打量他的眼罩:“眼睛坏了?”

白解点点头:“炸弹飞过来,一块木片扎了进去,还好不深。”

“在南京?”

“嗯。”白解指甲抠着手心的茧子,“那会鬼子大肆屠杀军民,投降的兄弟们都被集体处决了,我没在大部队里头,躲了一劫,到处藏身,命大,活着出来了。”他苦涩又愤恨地笑了一声,“不过我暗杀了很多鬼子,虽然现在残了,但好在没缺胳膊少腿,还能打。”

“孩子怎么回事?你的?”

“对,一岁多点,还不会说话呢,叫阿砾,白砾。”白解微微弓着腰,“也是在南京认识的他母亲,没办婚礼,照旧礼拜了个堂,后来南京解封,我就跟她回了她的老家,那时候已经大着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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