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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韩烬得宁芙示意,勉强松开了手,给她坦白交代的机会。

宁蓉站起身,松了松腕,眉眼几分凉薄,“昨日我跟你讲起我父兄惨死过程,公主是否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上心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勤王父子为国捐躯,我敬之,缅之,内心岂会有一丝不敬之意?你同我相诉思念之苦,我安慰你时同样诚心诚意,我可发誓。”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可事实就是你好好地活着,而我阿兄……我阿兄……”她咬牙切齿,全然失了往日温和为善的姿态,目光更是瞪得凶。

宁芙此刻不能起身,只好撑着床头,费力与她对峙。

“世子?难道你今日毒害我与世子有关?可我不仅与你没仇,与你勤王府上下更无一丝仇怨啊。”

宁蓉只冷笑一声,不答反问,“你喜欢你手上那个镯子吗?上面刻着跟你名字相关的芙蕖花纹,实在很是相配你。”

宁芙不解她为何又突兀的转而提起这个,实际这个镯子确实得她欢喜,可现在一想到镯身上面染着招引毒蛇的草液,她再喜欢也不会再带了。

听了宁蓉一句提醒,宁芙这才想起要把它摘下。

可她刚准备动作,宁蓉却仿佛一下失去所有理智,她发疯一般作势要冲过去阻止,却被韩烬一下桎梏,无力摔倒在地上。

但她嘴巴没被封住,此刻颤声在喊,“不要摘,你不要摘!”

宁芙看着对方瘫倒在地上的狼狈之姿,心里也不禁翻涌出些复杂心绪。

她手落镯身,将眉心拧起,“这镯子到底还有什么关键?”

“那是我阿兄……拿命换来送你的!”

宁蓉终于喊出了这句憋闷在心头多年的话,声落,她难忍酸涩地泪如雨下,低低控诉而出。

“他原本已经脱身了啊,却是想到为你挑选的礼物还留在旧营,便冒险折回去取,若不是因为你……我现在还有哥哥的啊!”

她声音戚戚,叫人难免动容,可宁芙更多却是茫然。

城心而论,她与勤王府世子并无任何私交,若说真有,那也不过是偶尔于宫宴相遇,有些点头之交罢了,这样的浅薄情分,何至于他不顾性命坚持护那礼物。

“郡主可是有何误会,我与你阿兄素来并无情义呀。”

她话出口,宁蓉还未如何,韩烬在旁先默默松了口气。

宁蓉艰难站起身来,她手指颤颤指向那礼物,道:“误会?为了使镯身上露出与你名字相应的剔透芙蓉花纹,我阿兄在边境寻得能匠,费尽心思才铸成此镯,若非那样辛苦得来,他又岂会在那危机关头失了理智,冒险去寻?”

宁芙垂目,看着那玉镯上一朵一朵灿开的芙蓉花,想说什么,却又觉嗓口闷堵,只好一直哑然。

宁蓉继续,“他一直默默地痴恋你,并且一心以为你心仪谢家将军,便一直将心意暗藏,不敢打扰,不敢靠近,将你视作不可触碰的仙子。所以你知不知晓,当我得知你与那谢家将军表面装得两情相悦,实际是在为大公主作掩护时,我究竟有多替我兄长不值?你们都好好的,大公主得偿所愿,你更有烬主相护,只我哥哥埋骨黄沙,受累世孤苦……”

终于诉完,宁蓉像是一瞬失了所有的力气,手撑在桌面,艰难站立。

她目显几分滞愣,像是失了生机。

“我话都说完了。今日害你之事我认,何况人证物证俱在,你想如何处置我,我都无二话。”说完,宁蓉无力闭目。

空气死一般的寂。

宁芙凝看着她,心绪难掩复杂,骤然得知世子对自己的浓深情义,她虽无法反馈,却难免有所歉疚。

可她未深思太久,韩烬却径自走上前来,双手握在她肩膀上,目光炯炯,他问:“你在愧疚?”

宁芙下意识点点头。

可他却冷哼一声,“旁人爱慕你,关你何事?此人所言实在霸道得很,她将兄长殒命算在你头上更为混账之言!身为一个带兵出征的将领,难道他连最基本的辨识危机的能力都没有?返回旧帐取物,这行为本身便是战场大忌。这是他的失误,也是他的一厢情愿,为何要强加你身?芙儿心善,可施以同情,但不可过多苛责自己,知不知道?”

他的这些话,瞬间安了宁芙的心。

原本她心很慌很乱,生平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叫她实在无措,并且听完郡主委屈控诉,她被潜移默化着,竟开始下意识将责任归结在自己身上,甚至一时愧疚到不行。

可事实却是,那些旁人所做的自我感动,她真的全然未知。

她帮阿姐成就姻缘,这不是错;她与世家公子克礼相待,更不会错;甚至,她开始期盼自己的姻缘,也不是错。

阿烬告诉她,不必自责。

她定定神,看向宁蓉,此刻只当她是一个可怜人。

“对世子的殒世,我很遗憾,更缅怀,可郡主……你当真觉得害了我,就是为你兄长报仇了吗?”

宁蓉没说话,一动不动。

宁芙叹了口气,“我无法强行改变你的想法,但我可以选择不追究你下毒一事,更不会对外人言说。你讲恩怨分明,执意将你兄长的死怨怪到我的头上,那我今日留你一命,便算恩怨相抵了吧。”

说完,宁芙不等她回,试着将玉镯取下。

一直没有动静的宁蓉却忽的睁开眼睛,她口吻认真,似祈求,“别……只要你不摘,那就恩怨相抵。”

“你……”宁芙不知她为何执念这个。

“只带三个月。之后你如何处置,我都不会再管,行不行?”

她这话说得实在认真,好似前面那些话都不是重点,只这两句才是。

宁芙犹豫了下,“我若再带,也会命人将上面残毒除解,它害不到我性命的。”

“谁要你的命。”

宁蓉淡淡一声,又盯着那镯,问,“你答应吗?”

“当真恩怨相解?”

“当真。”

宁芙答应下来,宁蓉不再碍眼地出门平复。

她一走,韩烬不满地冷嗤一声,随即迈步上前,恶狠狠欺在她耳边,有些恼气地说,“她什么心思你不知道?三个月,那不是相当于在为情郎守丧,你们大醴的规矩。”

“啊,我都没听过啊。”宁芙茫然。

韩烬咬咬牙,没说自己先前在公主府看过一本大醴民俗书籍,上面就有此记,只是守丧不是戴镯,而是身着素衣,三月不可娱。

“你比我懂得还多,但带个镯子又不至于。”

韩烬哼了声,看着镯身上面那样芙蓉花纹,只觉碍眼地移开,“真决定就这么放过她?她害你,我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我不是没事嘛。而且皇祖母在深宫一人孤单,有她陪伴膝下,老人家心情眼见好了不少,既解开执念,我不想再深究了。”

韩烬抬手摸摸她的头,声音缓下来,“你这个伤不是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恼……”

宁芙困惑,“不是什么时候?”

韩烬没解释,只搂了搂她。

这会儿屋内只他们两个,他轻轻抱着她低喃一句。

“乖乖,心疼死我了。”

宁芙脸一热,若不是亲眼瞧着她也实难想象,上一刻还要打要杀的冷面尊主,下一刻便能抱着她,对她脱口而出一些蜜意情话。

她心里酥麻了下,于是忍不住冲动,仰头吧唧亲到他脸颊上。

这会儿,她已经彻底不再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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