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记忆(3)】
下来。我呼了口气,躺回床上,静静地等待着次日的到来。
我的手术排在第一台,一大早,就有护士过来把我换到了另外一张床上,一路将我推进了手术室里。躺在床上只能看到天花板上的灯管一条接着一条,天花板的高低样式也不尽相同,一会儿是挑高的,一会儿是低矮的,从电梯出来,一路上越来越少人,直到进了手术室,更加安静。
我忽然有点发怵起来。
这样的安静似曾相识,冰冷的白炽灯光,消毒水味,橡胶手套佩戴的声音,冰冷手术器械与铁盘的碰撞声……有什么情绪好像正在从我很深的记忆底层逐渐翻涌起来,将我的心脏仿佛用大手攫取住,让我动弹不得,浑身冰冷。
直到“咔”的一声巨响传来,我浑身一震,从这种被魇住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当即冷汗直冒,大口喘气。我的手动了动,知觉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生生拧断了病床的防护栏。
周围围着一圈医生护士,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楚谁是谁。我慌张地移动着视线,想要去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谁、谁,你们都是谁?
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叶柔!听得到我讲话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关轩!我悚然一惊,发现自己刚才并没有完全从魇住的状态恢复过来,甚至起了杀心。
这不正常。
熟悉的棕黑色瞳仁出现在我眼前,他两道眉毛拧起,即使只看到他的眉毛眼睛,我也能感觉得到他的担忧。我连忙点点头。
“别害怕,黎主任马上就来了!”关轩说着,眼神看向了一名护士。那名护士会意,转身去打电话了。
我摇摇头,缓缓松开了那节断掉的防护栏,“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我坐起身,说:“我不是害怕,抱歉,手劲儿太大吓到你们了。”
“没事就好,躺上来吧。”关轩温声道。
我从床上下来,躺到了手术台上。
就在这时,有护士喊了一声:“黎主任来了!”
紧接着,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空气中顿时散逸着只有我才能闻得到的冰雪味道。没几秒,男人就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银框眼镜后面的一双冰绿色眼眸是不加掩饰的担忧:“没事吧?还能坚持手术吗?”
我说:“没事,抱歉。”
但实际上,我直接在意识里对黎深说:「我好像想起了一点小时候的事情。」
黎深顿了顿,嘴上说:“没事就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而在意识海里,他问:「和你心脏的芯核实验有关?」
「嗯,我刚才对着这些医生护士们起了杀心。」我将当时奶奶留给我的最后那份写着“第12次波动实验,以太芯核波动值vii级,供体失常……危险,禁止……!!!”的文件记忆共享给了黎深,说,「我怀疑我的情绪继承自这次实验,我讨厌手术室里的一切,也对那些人有戒备……刚才没有看到你,我以为……我还在梦里。好在关轩及时阻止了我,不然,以我现在的能力,恐怕等不到你过来他们就……」
「不会的,我和你精神共享,我知道你什么情况。若真有那种情况,我会及时阻止你的。」
我深深地看了眼黎深,眼里是只有我们彼此才懂的信任。
黎深示意麻醉师可以开始上麻醉了,随后对我说:“放松,睡一觉,等你醒来就好了。”
我点点头,看着头顶上的灯,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麻醉师说:“好久没有见过黎主任开这么低的麻醉剂量了。”
黎深说:“嗯,哨兵对药品比较敏感,用多了影响身体。一会儿注意她的状态,保证麻醉的供应,不能让她醒来。”
“放心吧,我麻过的哨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我想笑,但是意识就在这瞬脱离了我的身体,直直地钻进了黎深的精神图景之中了。
这是我和黎深没有摆在明面上的约定:我全程参与自己的手术,通过黎深与我画面共享的方式。
之前画面共享都被用在了不太正经的地方,但也多亏了黎深的使坏,让我现在能够比较坦然地面对黎深视角中的我。
我在睡着前就已经按照要求把上衣脱了,现在看着自己睡得像头死猪一样躺在手术台上,而周围一群医生磨刀霍霍、虎视眈眈,我就一阵牙疼。我这妙龄哨兵的好身材,就便宜给你们这些向导看了!顺带一提,这些人里有几人也是向导,像关轩,他就是一名a+级的向导。关轩,好好看看我这完美的马甲线、匀称的三角肌、肱二头肌、肱三头肌、斜方肌……你照顾我这几天,我心里都记着你的好,回头我就按照我这样的身材给你寻个哨兵嫁了!咦,我为什么要说嫁了……
我在这里想得起劲,外面黎深已经开始开胸了,身边助手递来一把风锯,黎深开始面无表情地锯胸骨。
噫,外科医生都不是好惹的!你以为向导都是柔柔弱弱需要哨兵保护的,实际上在外科的硬派向导们一把风锯舞得风生水起,论战斗力,说不定不输a级哨兵呢!
只见黎深轻轻松松将骨头锯开,锯开胸骨,助手们用撑开器将胸骨进一步撑开,被肋骨和胸骨紧紧包围保护在里面的心脏就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了。
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手术!
黎深将血止住后,平静地开口,说:“开始建立体外循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在黎深的一条条清晰的指令下,体外循环建立好了,接着,我就看到我的心脏不跳了,取而代之的是人工心脏的跳动。
这时,黎深命人拉过了一台机器,镜头直直地对着我的心脏,随后他的视线转向了他面前的一个屏幕上。他双手托着我的心脏左右缓缓地旋转,并不时让拉着机器的医生调整角度。
这时我听见一个医生说:“这个芯核的材质确实前所未有,好在和其他芯核一样可以被探照出来。”
又有人说:“这块芯核看起来是碎裂的,会不会是碎裂边缘长期与心肌摩擦造成了炎症?”
关轩说:“形状确实棘手啊……有两块直接与左心房和心室紧紧相连,血肉都长好了。”
黎深仔细将整块芯核所在的位置看清楚后,示意机器可以拿开了。他终于发话了:“没错,摘除是不可能的,这块芯核和其他人的芯核都不一样,几乎没有后天植入的痕迹。但,也不可能有人出生就带着芯核,所以大概率是小时候被植入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发育成长,当初的切口和植入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关轩问:“所以主任看出来病灶在什么地方了吗?”
黎深沉吟片刻,道:“有点想法,但我需要开刀确认一下。”
护士帮他戴上了放大镜,助手递来手术刀,黎深开始在我的心脏上动刀。
我手上抱着自己的豹猫撸毛,后背靠在海豹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就在黎深的手术刀碰到我心脏芯核的瞬间,眼前忽然一黑,坠入了一个久远的记忆片段之中。
仍旧是宛如手术室一样冰冷、令人不安的环境,但是此刻它更加的诡异:一切都漂浮在半空中,手术刀、针筒、心率监测机器……除了我本人还站着。而雪白的墙壁上、还有飘在空中的床单上,溅射了长短形状不一的暗红血迹。
我的视线缓缓下移,望向我的双手。
一双小手,干干净净。
可我的白色病号服上,也沾了几滴血。
“这就是你的力量。”这时候,一道记忆里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