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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撒旦探戈

下午两点钟,相乐生父母从国外赶回来,急匆匆探望受伤的儿子。

见相乐生连护工都没请,一应事宜全由白凝亲力亲为,孙庚茹嘴上说着辛苦她的客套话,心里却多了几分满意。

这才是身为人妻应该有的样子。

相乐生的父亲相宗海一向少言寡语,惜字如金地问了问儿子的恢復情况,便不再说话,却往他的账户里转了一笔十分可观的慰问金。

相乐生和母亲说着话,低头看了眼手机提醒,随手点了几下,转进白凝卡里交公。

过了会儿,白凝父母也联袂而来,亲家聚在一处,气氛热烈融洽。

相乐生适时将岳父派人紧急救援、从亡命徒手中抢回他一条命的“真相”说了出来,把当时的情况形容得千钧一发,险象环生,吓得孙庚茹连连惊呼,对白礼怀的态度也越发恭敬客气起来。

白凝倒好热水,坐回相乐生身边,耳朵听着他无中生有地编造谎言,糊弄亲生父母,眼睛若有所思地瞟向白礼怀和傅岚。

距离她向白礼怀下最后通牒,刚刚好过了三天。

一对怨偶罕见的同框,这件事本身已经表明了白礼怀的态度。

父亲依旧端着威严方正的面孔,看不出什么异样,身上那件藏蓝色的针织衫,瞧着却有些眼熟。

白凝思量了一会儿,想起那是傅岚去年春天和她一起逛街时,给白礼怀买的。

时隔一年,这件衣服终于穿到主人身上。

母亲的精神状态,却比往常好了太多,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她穿着同色的蓝丝绒旗袍,脸上化了淡雅的妆容,憔悴蜡黄的气色在粉底、修容和腮红的齐心协力下提升了不少,口红的颜色也很相宜。

和素来不大对盘的孙庚茹聊天时,她竟然也耐得住脾气,没有冷脸,也没有说些意有所指的难听话,脸上一直挂着微笑,那些原本镌刻于她骨血却又在这么多年的岁月里消失无踪的淑女气质,好像一夜之间又回到主人身上,看起来优雅而陌生。

白凝暗暗嘆了口气,波光潋滟的美目黯淡下来。

她藉着找医生讨论病情和治疗方案的由头,躲到外面平復心情。

再和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待在一间房子里,她觉得自己会窒息。

世事往往荒谬。

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相处模式,甚至时不时会吐槽一句“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离婚,难道要等着过年”,可当事人,因着各种或合理或偏执的原因,偏偏就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下来,白头到老者也屡见不鲜。

相看两生厌,离心离德,却生同衾,死同穴。

多么荒唐。

人各有志,他们心甘情愿困守其中,其实容不得别人置喙。

可白凝却不幸做了他们的女儿,做了这段病态婚姻关係中的牺牲者与受害者。

白凝推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料峭的寒风立刻扑到她脸上,吹得肌肤冰凉。

白礼怀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并不意外。

利慾熏心的男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依旧不改本性,万事以利益为先。

再千疮百孔的婚姻,依旧是政治生涯所必须的遮羞布,他没有勇气与傅岚离婚。

其实,这些早在白凝的盘算之中。

她本意也不是为了逼白礼怀离婚,只是希望他无论是看在女儿的颜面和安全上,还是为了自己的晚节,能够洁身自好,善待傅岚。

傅岚是死心眼的女人,嘴上再怎么怨恨他,心里还是抱着几分天真的幻想,希望他能够浪子回头,痛改前非。

只要他肯,她当然会既往不咎,欢欣迎合。

母亲有所寄託,便不会再那么频繁地折磨她,她也能好过许多。

因此,她来了一招以退为进,破釜沉舟。

这是她第一次将手段用在至亲之人身上。

目的达成,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反而越发难过。

调整好情绪回到病房,相乐生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正装作精力不济,含蓄地下逐客令。

送走两对父母,白凝折身回去,看着相乐生似乎洞悉一切的温柔眼神,不知怎么忽然很想哭。

相乐生对她张开怀抱,柔声道:“过来,老公抱抱。”

这男人太聪明,聪明到有些可怕。

白凝却不怕他,脱了鞋上床,钻进他怀里,抽了抽鼻子,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稀薄的温暖。

“小凝,父母是不由我们选择的,用迷信的说法来形容,这叫宿命。”相乐生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声音像沉静的大海,“血缘关係固然十分亲近,但是,不是所有的父母与子女之间,都可以和睦相处,相互理解。”

“嗯。”白凝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世上多的是不正常不平衡的亲子关係,譬如单方面的索取、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控制,甚至还有暴力虐待和性侵,你只不过是万千不幸中的一个,和那些特别凄惨的人比起来,甚至还算是幸运的。”相乐生低头亲亲她发顶。

白凝被他另闢蹊径的安慰方式逗笑,身子微颤,又“嗯”了一声,语气却上扬了些。

“开明的、公正的父母,当然值得尊重和敬爱,但如果对方的所作所为令你无法忍受,你也可以选择敬而远之。”相乐生说着不太符合传统孝道的话,却句句说进她心里,“孝道是应尽的义务,可你没有必要无条件地理解他们、爱他们,无论他们做出什么事,都毫无芥蒂地原谅他们。”

“我曾经……对他们有过很多期待。”白凝仰起脸看他,眼睛里有着细碎的水光。

“我知道。”相乐生捧住她的脸,表情认真,“但他们辜负了你,他们不值得。从此以后,你可以把你的感情慢慢收回来一部分,调整你的态度,冷静、客观地面对他们,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觉得……这样精于算计的自己很可怕。”白凝苦笑一声。

亲生父母的反应和作为,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中,而这场计划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她自己的高枕无忧。

这和她前面三十年温驯听话的女儿形象完全相悖,令她的灵魂又开始自我拉扯。

“哪里可怕?”相乐生却半点儿也不觉得,“这说明你在成长,在走出困囿你这么多年的迷局。老婆,你做得很对,凡事以自己的利益与感受为先,是最正确的事情,不需要为此觉得羞愧与不安。”

中国的传统教育,偏好于将女孩子培养为圣母型人格,从小便教育她们要善良、要宽容、要自我牺牲、要无私奉献。

在相乐生看来,那些理论都是狗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男人眼神鼓励,笑容温和,像位慈祥的老父亲。

白凝怔了会儿,心里的难过奇异地消散一空,双臂轻轻揽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脸颊亲了亲。

这天晚上,白凝睡在陪护床上守夜。

说是陪护床,因着高级病房的规格,和相乐生睡的病床相差无几,躺着倒不算难受。

白凝迷迷糊糊睡醒一觉,听见旁边的男人在不停翻身。

他一边翻一边发出隐忍的呻吟,似乎很不舒服。

“老公?”白凝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怎么了?疼吗?”

“吵醒你了?”相乐生有些过意不去,“是有点儿疼,睡不着。”

“那怎么办?”白凝踩着拖鞋下了床,香芋紫的睡衣有些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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