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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娘不相信她,也得相信自己手下打听的消息。

其二便是她若当真能出去,与孙氏、冯氏绝非一条心,倘若管家权当真顺利要到,便能搅乱局势,给华姨娘喘息之机,她也会暗中相助。

于是,之后一切水到渠成。

脑海中将这些一一理顺,这一次换杨灵籁漫不经心地赏雨喝茶,自得地吹了口气,热茶进了嗓子,驱散了雨幕下的凉意。

“姨娘多虑,三娘与姨娘利益一致,自当尽心竭力,你要什么,我要什么,从一开始就从不冲突。”

“言尽于此,三娘先行一步。”

待人走茶凉后,华弄清才深深朝着院门方向瞧了一眼。

“姨娘,雨天寒凉,您还是进屋赏雨吧。”

“画幺,你说,杨氏如此自大,是从没摔过跤,还是从没长过心。”华弄清的语气有些捉摸不透。

名叫画幺的丫鬟站于身侧,思虑下开口,“九娘子出身卑贱,不知从何人身上学了些刻薄性子,算计至多,口齿伶俐,只是何事皆非一帆风顺,不如姨娘便作那与她教训之人,只当长辈好心赐教。”

华弄清回头看该画幺一眼,语气质疑,“你觉着,我该去与她作对?”

这话问的画幺心中一顿,几番猜测到底是何意思,自己该如何回答才不至僭越亦或者叫姨娘不喜。

当初九娘子求到院里,夫人初始本是弃置一边,未曾起过什么兴头,可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去寻了老国公说了几句话,没多久项脊轩的禁闭就解了。

“奴婢蠢笨,只知姨娘所作自是有理,您既劝了国公爷,想必是对九娘子之事有所安排。”

华弄清瞥了人一眼,冷冷转回头,在一片雨声中,声音犹如鬼魅。

“我何曾帮她,不过只是见不得冯氏快活而已,许久不曾送过礼,便想补一份叫她高兴高兴。”

她知道了

某日

不知第多少次从睡梦中醒来, 不知第多少次发现吕献之依旧躺在自己旁边,原本一心沉浸在忙里忙外、故意不去搭理某人的杨灵籁,终于开始意识到某些从一开始便显而易见的大大滴不对劲。

若说养病根晨起的晚些是有理, 可是与她一同睡到日上三竿也算情理之中?

若是病养上那么几天是有理, 可是这都几乎快半月有余,也算情理之中?

算来,她已经是很久很久未曾见过吕献之捧过书的模样了, 她们两个人的生活可以说是毫无交集却又共处一室。

她每日要去与后院几个嬷嬷斗智斗勇, 要去看西院的账本哪里有些错漏,要去和孙氏、朱氏以及那个不好相与、日日与她摆脸色的六妹妹打太极, 每每累极回到项脊轩,吕献之在做什么呢?

天还未黑, 他便早早从前院书房回来,不是在斋房中赏画、作画,就是在旁屋中自己与自己对弈;不是在夜雨的窗边呆愣坐着, 便是在树下吹几声笛;平日便连发也不束了,只是作还未及冠时的半披……

往日种种被她可以忽略的东西, 如今是全都想起来了, 戳破那层模糊的泡沫, 杨灵籁再去瞧这个在一旁连睡觉都是板板正正的人,最先冲上脑门的不是恍然大悟,而是怒气。

白瞎了这段时间,她还总是不愿去猜这人瞒着什么, 结果人家自己在这该睡睡该吃吃, 不用读书不用研学, 比之费劲巴拉还要与人斗智斗勇的她,简直是活在福窝里。

隐藏着杀气的眼神, 让原本还在呼吸还算安稳的人,猛地一刹错了节奏,几缕发丝挡住的那双黑眸随之睁开,先是半晌的迷茫,然后就是后知后觉地扭头去寻找这抹杀气的来源。

待到视线扫到一旁,倚在瓷枕,双腿呈麻花般闲适姿态盘在一处,却如狼似虎般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人,吕献之那混沌的脑子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脑子里的弦刷地收紧,太阳穴突地要爆开,连人带脑子一下从床上蹦了下去。

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踢到了榻下的鞋子,左右趔趄两下才勉强站直,脚底板的凉意让他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根本不敢再去对上那份目光,嘴里扣出几个字,“你……醒了。”

杨灵籁只觉得风水轮流转,向来都是自己这个爱做亏心事想叫鬼敲门的人打忽悠,如今瞧着真的是完全倒了过来。

男人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极高的个子杵在床榻边,几乎挡住了全部落进来的光,脸色因为打下来的阴影而模糊不清,但是嘴唇的弧度却是紧紧抿住的,那双垂在裤腿边的上已然泛起青筋,单薄的样子带点可怜。

杨灵籁嗤笑一声,算作刚刚那句醒了的回应。

“许久不曾与郎君说话,郎君站地离三娘那般远作甚。”随之,拍了拍榻边的床褥,说道,“坐这。”

吕献之稍稍扬起头,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背后不间歇发毛,脑子更是根本不敢想,也没法想,直接就坐了过去,只是身体蹦地像是一张纸,半点不敢往里靠。

可是他想躲,杨灵籁却不让他躲。

她的手往前一伸,正巧足以落在那双握拳紧贴在衾被边的右手,抓住的刹那,也没犹豫,便直接趁机掰开了对方的手心,正仿若撕开了吕献之自己给自己建起来的保护套。

漆黑的眼底闪过一团团的慌乱和无措,又不堪承受地映着这个导致一切,本是罪魁凶手的她。吕献之眨了眨眼,想把那些都遮住,却终究无能为力。

“你……若有什么想问的,便问,我将全部都告知与你。”话里的泄气几乎要流出来,又掺杂着点颤,像是既怕又怕。

既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又怕若是什么都不说继续瞒下去反而惹的她不快。

“好啊,那三娘问什么,郎君便答什么。”

说话的时候,杨灵籁把那双手翻来覆去地玩,有时候是掐,有时候是拧,更多的时候是在手心打转地捏,像是在报复,更是一点一点打破吕献之心底的防线。

“那日三娘问郎君,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明明没说是哪日,吕献之却毫不迟疑地想起了是何事,杨氏从荣褐堂回时,见他在旁屋下棋,便问他为何会在此,当时只想着瞒下这些不要紧的事,许是之后便能跨过坎,找到法子,可惜是空想。

直至现在,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顶着每日都可能会被发现,亦或者是哪日母亲出了门就来项脊轩揪他错处的忐忑心思,挨过一日就是一日罢了。

他偷偷看了几眼没什么恼色,却透着黑气的杨灵籁,斟酌些许后,吐道,“心中烦闷,无心下棋读书,怕被追问,无言辩驳,便……说了些别的。”

几句话也算是心里话,对着她,不知为何便能说出来,可是一想到面前之人换成母亲,吕献之觉得,其实自己或许也可以再去祠堂多跪几日。

“与雪青妹妹一同出去,郎君是故意为这烦闷之事,躲我?”

躲?

吕献之不期然想起了自己坐于马车内,二人相谈甚欢,却将自己忘在脑后的场景,话中不自觉带了点心酸,声音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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