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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贺兰铖默然。

半晌,他看向别处,神情悲戚,艰难道:“云玠……去了,娘子节哀。”

一听这话,容娡不由得心跳一滞,身形微晃。

一旁的宫婢连忙扶住她,担忧的问:“娘子没事吧?”

容娡面色发白,竭力维持镇定,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贺兰铖是谢玹的挚友,断然没有骗她的道理。

容娡从前总怀着一丝侥幸,认为贺兰铭不过是在骗她,欲将她作为牵制谢玹的把柄。

可谢玹真的死了。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谢玹分明是算无遗策、无所不能的。

他说过的,会护她周全,要与她共枕同穴。

没了他,她被困在宫中,日后又该如何安身立命?

历经波折后,容娡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哪怕她曾恼恨过谢玹对她的掌控,恼恨过谢玹偏执的性情,无数次想过要摆脱他的掌控,想要另觅良人——

可这一切皆因她的贪念而起。

落到如今的境地,难免是她自作自受。

世人多各谋其利,人情冷暖,拘泥于利害得失。

如谢玹那般渊清玉絜、如似神祇的人……极难得见。

容娡的眼前蒙上一层水雾,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谢玹待她用情至深,是她曾经精挑细选的最好的选择。

他是她留给自己的后路。

可他却死了。

天地之大,再无她的庇身之所。

也不知怎地,容娡听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忽然满心茫然。

无措而悲戚地想——

她再也不会遇到,比谢玹更好的人了。

不会再遇见了。

不会再有了。

——

元嘉十七年,八月庚午,帝薨。

尊庙曰神宗,谥哀武帝。

举国服丧,满宫缟素,恸哭不绝。

哭声遥遥飘入灼华殿,空气仿佛也被泪水浸透,满殿弥漫着咸腥的潮湿气息。

天幕雾蒙蒙的,风声潇潇,仿佛随时能落下一场雨。

容娡穿着一身白衣,独立在殿后的水心亭上,面颊上垂着未干的泪水,宽大的白袖被风鼓的猎猎作响。

然而她的眼底却冰冷一片,毫无哀伤之色。

容娡很清楚的知道,国君一死,贺兰铭即位,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祸端。

贺兰铭执着于娶她。

成为一国皇后,似乎是安身立命极好的归所。

对于世间女子来说,没有比这再好的去处了。

可容娡却莫名如鲠在喉。

她从,还是不从?

前夜——

贺兰铭为了逼迫容娡答应嫁给他,强行将她带入国君的寝殿,桎梏着她,亲眼目睹了国君的死亡全程。

这位年轻时野心勃勃、手腕狠厉的君王,到了风烛残年,却沉迷于神佛之道。哪怕是苟延残喘地躺在龙榻上时,仍不忘修仙问道。

容娡站在屏风后,隐约能望见榻上形如骷髅的身躯。

殿外,电闪雷鸣,雨下如瀑。

方士与僧弥挤满寝殿,诵经声低沉悠扬。

国君垂死挣扎,嗓音如同含着无数砂砾,却不住嘶吼着:“圣女……寻天命圣女来……朕奉天命加冕……朕……朕的皇位……名正言顺——”

“朕要天命圣女……朕不甘啊,朕不甘!朕……要续命……!”

倏而一道闪电劈开漆黑的夜幕,容娡被贺兰铭掰着脸,面向龙榻,清楚地望见老国君不成人样的脸庞。

她吓得险些尖叫出声,死死咬着唇,拼命挣扎起来。

而贺兰铭站在她身后,死死将她摁在原地,逼迫她睁眼看着。

容娡看的心惊肉跳,不由得瑟瑟发抖,用力别开视线。

贺兰铭举止疯癫,凑到她耳边,喃喃低语道:“很快便要结束了,容娡。”

“很快我便要继位登基,而你必须成为一国之后,成为我唯一的妻……”

纷乱的、嘈杂的声音不断钻入容娡的耳,使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她却从这荒诞而可怖的场景之中,品出国君这父子俩的相似之处来。

——如出一辙的疯癫。

贺兰铭这副疯样,显然是又吃了五石散。

一种莫名的愤恨与无力,袭上容娡的心头。

战乱不止,哀鸿遍野,百姓易子而食。

而统领他们的皇室,安逸的享受着荣华富贵,却是这副颓靡昏庸的模样。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轻声问:“你做了什么?”

贺兰铭没回答,只是掐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推出屏风的遮挡范围。

烛光猛地晃动起来。

贺兰铭死死钳制住她,推着她向前走,哈哈一笑:“父皇,您要的天命圣女,儿臣为你找来了!”

容娡悚然一惊,心跳的简直要挣出胸膛,下意识地想躲避。

方士与僧弥见状,却好像习以为常一般,主动分开一条道路,容他们通过。

容娡浑身汗毛竖起,拼命反抗,却还是被推到了龙榻前。

老国君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她……在哪……”

贺兰铭笑眯眯的,拍了拍容娡的肩:“她就在儿臣手里。”

“只要父皇下旨传位给我……”

老国君“嗬嗬”两声,迫不及待地召来黄门,颁下传位的旨意。

贺兰铭松开容娡,附在她耳边说了句“别怕”,而后自一个方士手中接过丸药,喂入国君口中。

烛光忽明忽暗,容娡惊恐万状地发现,老国君浑浊的眼珠,在吃完丸药后冒出诡异的光亮。

她吓得两腿一软,贺兰铭拉着她后退几步,扶她站稳后,拍了拍手。

不多时,成排的女子被黄门带入寝殿,一个接一个地靠近龙榻。

老国君又问:“圣女……在哪……”

贺兰铭将容娡挡在身后,温声道:“她们在这里。”

“每一个都是父皇您要的圣女。”

殿内很快响起古怪的声响,交叠的人影,被烛光打在垂落的帷帐上。

容娡看见有黑血自龙榻上蜿蜒流下。

她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浑身难以遏制的发抖。

贺兰铭却神色癫狂,亲密的贴在容娡耳边,低喃的话语里充满警告之意。

“容娡,你瞧见了吗,这便是惹恼我的下场。”

“嫁、还是不嫁,你好好想想。”

……

电光诡谲,雷声轰鸣——

远处,忽然响起噌吰激越的钟声,敲碎了宫城里的死寂,猛地击破脑海中诡异的场景,将容娡从可怕的回忆中拉出。

容娡心有余悸,额角突突直跳,面色惨白,扶着柱子缓了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守在不远处的宫婢:“何处传来的钟声?”

宫婢踮脚张望:“回娘子,似乎是迦宁塔上传来的,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容娡若有所思,轻轻颔首,没再多问。

宫婢见她心事重重,主动搭话:“娘子并非洛阳人士,可知这迦宁塔的来历?”

容娡摇头:“不知。”

“这是先皇……前朝的那位先皇,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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