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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在床沿磨蹭半天,好歹是挥散烛火闭眼休息了。

这一闭,就是大半个时辰。再睁眼的时候,江泫睁开眼睛,就着朦胧的月色,看向自己纤瘦的手腕。

那里缠着一截红穗,此时安静地散在榻上,一如旧日主人散了一枕的长发。

看见送生的剑穗,江泫忽然觉得,他好像已经很有没和宿淮双说过话了。其实真要算起来也没有很久,连一个月都没到,但莫名的,他现在就是觉得有点度日如年。

他将那剑穗拢起来,用指尖轻轻摩梭两下,迟疑地道:“……淮双。你睡了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剑穗便缠上手腕。这证明宿淮双还在,也证明他现在还不能回来。

神境之中是何情况他其实并不清楚,然而宿淮双追杀一灵便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变故。每一次与他联通,江泫都暗自在想会不会耽搁了宿淮双,万一神境之中并不安稳,他还要抽出时间来照顾他的要求,这便也违背江泫的本意了。

想了想,他还是没问宿淮双什么时候回来,转而轻声道:“你

那边……顺不顺利?”

穗尾绕去他的掌心,留下柔和坚定的一划。

这是肯定的意思,代表着他现在很安全,并没有碰见什么棘手的事情。但他仍然没有回来,只能隔着界与界的界限,用这样一截剑穗,与江泫进行无声的交谈。

江泫难得有些无措。他盯着昏黑的夜色,半晌,讷然道:“……那就好。我总担心你出什么事。”

剑穗轻轻缠了缠他的手腕。不知怎么,江泫一时没了说话的心思,将剑穗收回袖中遮好,翻了个身,盯着帐顶发呆。

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充斥着胸腔,他在隐约的虫鸣声中又躺了一会儿,思绪从上清宗飞到昊山、又往其余地方飘了个遍,忽如醍醐灌顶一般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现在,其实是很想见宿淮双一面的。

并非是要让他现在就舍下手头的事回来,单纯只是想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现在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太荒谬了。他活了这么久,似乎从没有过这样迫切的情绪。

在三灵观的时候,他很想念父母和叔叔。一个人待在上清宗的时候,他其实也很想念师姐和师弟,但从没像现在一样,不仅想,还恨不得对方立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这种从未有过的、类似于凡尘稚童一般的情绪,越过漫长的时间,头一次在江泫身上萌芽。

从小到大,他从没做过什么任性的事。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大部分的情绪都压抑在心底。压得久了,难免有些失真、有些变质,恰如他分辨不出许多情绪究竟是什么,情感方面空得像一张白纸,只能分辨重要与不重要,只一味地被本心推着走。

但也许是现在太不舒服了。

巫神的神力带给江泫的感觉同巫带给修士的感觉很相似,几乎能封冻灵魂的诡异感在丹府处蔓延。

他知道自己的体内藏了个不得了的东西,这东西单拎出来,足以压毁他的身体;神对人的克制是根源上的,且因江泫并非巫族人,纵使有濯神的神力作为缓冲,这样的压制仍然十分明显。

他一贯很能忍,那样漫长的时间、那样锥心砭骨的苦痛都忍过来了,好端端地走到现在。到了今夜,仿佛一切突然走了下坡路,躺了一会,有点想蜷缩起来,便转身埋头。

猝不及防地,额头抵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江泫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敢动,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屏住呼吸伸出手,小心地向上摸索——他摸到一片冰凉的衣料、一片散开的长发,还待继续往前,忽地被一只手掌扣住了。

这只手同样是冰冷的,江泫对这温度熟悉无比。宿淮双的身形隐在黑夜里头,沉而柔的声音落在耳边:“当然可以。师尊什么时候想见我都可以。”

江泫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茫然道:“什……”

话未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对着空气说话了。说的约莫是“我能不能见见你”云云,宿淮双听见,竟然真的如愿现身。他是出现了,连带着一起出现的还有险些把江泫淹没的羞耻,他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攥紧了被褥。

察觉到宿淮双有跟着坐起来查看他情况的意思,江泫又躺了回去,睡姿直挺挺的,干瞪着床帐,耳尖烫得吓人,好半天没吭声。

宿淮双也没有说话。早在江泫坐起来的时候,宿淮双就放开了他的手,现在两人躺在同一只软枕上头,耳边唯余轻而浅的呼吸声。

半晌,也许是察觉到江泫的异状,宿淮双缓声道:“那只灵,我没有追上。”

他出现得太突然了,江泫脑袋有点空白,差点问出“什么灵”这样的问题,好在脱口而出之前几时刹住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总算将无端激烈的心跳平复下去,翻了个身面对宿淮双,道:“很棘手吗?”

话出口,他有些庆幸现在天黑,宿淮双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转念一想,这样他也看不见宿淮双的神情了,未免又觉得有些可惜。

“有些棘手。”宿淮双道,“那灵似乎存世已久,实力不弱。它可以对我出手,却没有攻击,一味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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