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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熟睡一个钟头后,瑞特一睁开眼就又忙个没完。他直截了当地吩咐罗斯玛丽和斯佳丽别靠近蝴蝶湖。他在湖边搭了一座高台,供明天演讲和工人庆祝会用。“工人见了女人在场可不喜欢路。”他对妹妹微笑道“我当然不想让妈妈问我为什么准你去学那些生动有趣的词汇。”

应瑞特的要求,罗斯玛丽带着斯佳丽去逛野草丛生的花园。花园小径虽已开辟,但没铺碎石,斯佳丽的裙摆很快便被地上的尘土弄脏了。这里跟塔拉简直南辕北辙,连土壤都不一样。小径和尘土不是红色的,她觉得似乎离谱。这里的草木长得也很茂盛,有许多种植物都没见过。在她这个高地人眼中看来,未免也长得太茂盛了些。

可是瑞特的妹妹对巴特勒家农场的热爱,使斯佳丽大为吃惊。咳,罗斯玛丽对这块土地的感受,竟像我对塔拉一样。也许到头来我跟她合得来。

罗斯玛丽没留意斯佳丽正在苦苦寻找着两人的共同点,她沉溺于她失去的天堂——战前的邓莫尔码头农场里。“这里叫‘隐藏的花园’,因为小径两旁的高大树篱挡住了视线,往往不知不觉就在花园里了。

小时候每到洗澡的时间,我就躲到这里来。家里的佣人对我可好呢,他们故意在树篱间四处翻找,翻来覆去嚷着根本找不到我。我当时自以为好聪明。每当黑妈妈跌跌撞撞走进园门来,看见我也总是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神情我非常爱她。”

“我以前也有个黑妈妈,她——”

罗斯玛丽兀自继续说着。“顺着这条小径走下去,就是明镜池,池里有过黑天鹅和白天鹅。瑞特说等池里的芦苇和水藻清除干净后,也许天鹅会再回来。看到那个灌木丛没有?那其实是一座岛,是造来供天鹅筑巢的。不用说,岛上长满草,在非筑巢季节,就不时修剪;原先还有一座白色大理石造的微型希腊神庙。也许在水藻里可以发现一些残片。很多人都怕天鹅。天鹅的硬嘴和翅膀伤人可厉害呢。可是我们家的天鹅在小天鹅离巢后,还常常让我下水陪着一起嘻水呢。妈妈常常坐在池边的长椅上念丑小鸭给我听。等我学会认字后,就换我念给天鹅听“这条小径通往玫瑰园,在五月的花季,在几英里外的河上,还没到码头,就可以闻到玫瑰花香。可是若碰到雨天,门窗紧闭,满屋子摆着的玫瑰花那股香味反而教人作呕“河边有一株大橡树,树上有间巢屋。瑞特小时候盖的。后来给拉斯玩了。我常一个人带着书和几片果酱饼干爬到上面,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那儿比爸爸请木匠替我做的玩具屋好玩多了。我的玩具屋搞得太讲究了,不但铺了地毯,家具也是按我的个子大小做的,还有茶具。

洋娃娃

“从这边走。那边是柏树沼地,也许还看得到鳄鱼。天气这么暖和,鳄鱼不见得在冬眠了。”

“不了,谢谢,”斯佳丽说。“我的腿好疼。我想到那块大石头上坐一会儿。”

大石头原来是一尊古装少女雕像的基座,雕像已被毁坏,推倒在地。斯佳丽在荆棘丛中看得见雕像沾污的脸部。她其实不是走累了,而是对罗斯玛丽感到厌烦了。她当然也根本不想去看什么鳄鱼。她背心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坐着回想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邓莫尔码头农场逐渐在她脑海里浮现了。她觉得,这里和塔拉没有一丝儿相像之处。这里的生活规模和方式,她一无所知。难怪查尔斯顿人素有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名声。毕竟他们曾过着帝王般的生活埃尽管阳光暖洋洋,斯佳丽却仍感到阵阵寒意。即使瑞特后半辈子日夜劳碌,也绝对无法如愿让这个地方恢复旧观了。因此他势必也拨不出多少时间与她共处。尽管她有种洋葱和甜薯的经验,对她跟他共同生活也没多大帮助。

罗斯玛丽没见到半条鳄鱼,失望而归。在回庄屋的路上,她又唠唠叨叨讲个不停,念着一串花园的旧名,那些花园如今只是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地而已。她还罗罗唆唆地形容眼前水草遍野的田地上种过的稻米品种,还追忆童年的生活,斯佳丽听得不胜其烦。“我最讨厌夏天了!”

罗斯玛丽抱怨道。

“为什么?”斯佳丽问道。她一向喜爱夏天,每个星期都有宴会,客人络绎不绝,喧喧闹闹,在成熟的棉花田间小路上大喊大叫,策马驰骋。

罗斯玛丽的回答一扫斯佳丽在心中作祟的疑虑。她听了才知道低地区的夏季是城市季。沼泽地流行热病,瘴气,白人得了病就会送命。

因此到了五月中旬就纷纷离开农场,搬到城里暂住,到十月下旬降了初霜时才回来。

说到头来,原来瑞特有时间陪她呢!再加上还有将近两个月的社交季节。他总得到那儿护送他母亲、妹妹——还有她。假如一年里他能陪她七个月,剩下的五个月,她将很乐意让他去玩他的花,她甚至还可以趁机熟悉他那些山茶花的品种名称。

那是什么?斯佳丽诧异地盯着眼前巨大的白色石雕,看起来有点像站在大箱子上的天使。

“哦!那是我们家的墓园,”罗斯玛丽说。“一个半世纪以来的巴特勒家祖先,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儿。我将来死了也要埋在那里。

北佬打掉了天使的翅膀,不过他们还算有良心,没打扰死者。听说他们在有些地方,还挖坟偷盗珠宝。”

身为爱尔兰移民的女儿,斯佳丽深被墓园的亘古的气氛所震慑。

世世代代,绵延不绝,阿门。怪不得瑞特曾说过:“我要回到一个根深蒂固的地方。”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句话。斯佳丽为他所失去的感到难过,也嫉妒自己从未有过这个。

“走吧!斯佳丽,你怎么站着不动了呢!我们快回屋啦,你不见得累得连这么点路都走不动吧。”

斯佳丽想起了刚才为什么同意陪罗斯玛丽逛花园。“我一点都不累!”她硬说“我们该去捡一些松枝或其他好看的东西,把屋子装饰得漂亮一点。毕竟要过年了嘛!”

“好主意。松枝可以去臭。旧马厩附近的树林里有许多松树,还有冬青。”

还有槲寄生,斯佳丽内心默默说道。她对除夕子夜的欢庆仪式可不抱侥幸心情。

“好极了!”瑞特一进屋便说。湖边的台总算搭好了,还张挂了许多红、白、蓝的布幔。“很有节日的气氛,正适合请客。”

“请什么客?”斯佳丽问。

“我请佃户来家里。这可以让他们有备受重视的感觉,但愿他们灌饱了劣质威士忌,明天醒不了,没精神跟这儿的黑人吵架。晚上你跟罗斯玛丽、潘西都呆在楼上。八成有人粗野胡来。”

斯佳丽站在卧室窗边,观赏夜空里大放异彩的烟火。庆祝新年的烟火,从午夜放到凌晨一点。她很后悔没有待在市区。明天轮到黑人庆祝,她又得被软禁一整天,而等星期六回到查尔斯顿,可能来不及梳洗赶赴舞会了。

而且瑞特根本没有吻她。

接连好几天,斯佳丽重新焕发起往昔那段美好时光的兴奋心情,尽情玩乐。她是大美人儿,不但场场舞会有大批男人簇拥围绕,而且每每一踏进舞厅,跳舞卡也是一下子就填满了名字,她那些老掉牙的调情游戏,还是照样教男人们艳羡不已。一心只想着上次舞会受到的恭维,想着下一次舞会该梳什么发型,时光仿佛又倒流到十六岁。

但是过没多久,这种刺激性就变得乏味了!她已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也不想跟那串献殷勤的男人鬼混。她要瑞特!但是挽回他的希望已愈来愈渺茫。瑞特恪守两人交易内明定的义务:在舞会中殷勤待她,每逢他俩在屋里,有外人在场总是对她体贴备至。然而她相信,他一定时时盯着日历,数着还要多少天才能脱离苦海。斯佳丽开始感到恐慌,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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