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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薛文起携亲上京都 兴龙阳学塾遇秦钟(引用原着)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这风月情浓。古往今来,情之一字惹出多少风流韵事,姻缘孽债?有词曰:

一曲痴情孤琴悄,无边愁绪不堪裁,韶华归来得几时,尺素寄,欢情薄,何处寻他神仙客。

寒暑煎人剪灯芯,魂梦空费相思苦,皓月悲风惊画楼,断雁情,离鸾恨,怎不叫人怨春色。

这一首词题曰寄情,只因古来才子佳人,多少葬于情之一字,所以害相思苦,以情寄词,以词害意,只是世间芸芸众生,或图富贵利达,或愁暮爨朝舂,汲汲营营,忙忙碌碌,蠢庸如钝石者,狡诈似妲狐者,少有洗心得真情者,于是生出风月吟情,借情动性。偏生从来情者性动,性发为情,情由于心。心正则情实,心不正则偏,偏则肆意起淫,以淫代情,不拘禁忌,以为心之所欲便为情,而不受于规矩也。尝观痴情之人为情所断,多情之人以情生淫,又被淫蒙,只知巫山云雨,不知情之所起,罔顾纲常廉耻,乱入邪思风月,于是引出一本《风月情鉴》寄托千载梦,惊醒世间情。

话说金陵有一姓薛的公子,原系书香继世之家,只是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今年方十有五岁,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只有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日有他父亲在日,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他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

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送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薛蟠素闻得都中乃,宝玉便又被拘在家里不得出来了。

薛家里,金桂才赶了薛蟠出去,日间拌嘴没有对头,秋菱又住在宝钗那边去了,只剩得宝蟾一人同住。既给与薛蟠作妾,宝蟾的意气又不比从前了。金桂看去更是一个对头,自己也后悔不来,吃了几杯闷酒,躺在炕上,便要借那宝蟾做个醒酒汤儿,因问着宝蟾道:“大爷前日出门,到底是到那里去?你自然是知道的了。”宝蟾道:“我那里知道。他在奶奶跟前还不说,谁知道他那些事!”金桂冷笑道:“如今还有什么奶奶太太的,都是你们的世界了。别人是惹不得的,有人护庇着,我也不敢去虎头上捉虱子。你还是我的丫头,问你一句话,你就和我摔脸子,说塞话。你既这么有势力,为什么不把我勒死了,你和秋菱不拘谁做了奶奶,那不清净了么!偏我又不死,碍着你们的道儿。”宝蟾听了这话,那里受得住,便眼睛直直的瞅着金桂道:“奶奶这些闲话只好说给别人听去!我并没和奶奶说什么。奶奶不敢惹人家,何苦来拿着我们小软儿出气呢。正经的,奶奶又装听不见,‘没事人一大堆’了。”说着,便哭天哭地起来。金桂越发性起,便爬下炕来,要打宝蟾。宝蟾也是夏家的风气,半点儿不让:“奶奶在这与我争风吃醋,怎么不与人家那个正头主子争去?大爷如今满心满眼只装着他了,哪里还有我和秋菱的位置?奶奶倒是宰相肚里好撑船,不去与他计较,倒来拿我和秋菱出气。”金桂大惊,竟不知何时薛蟠又勾搭上那个,宝蟾冷笑:“奶奶如今是耳聋眼花了,昨儿大爷还叫老苍头给人送了一双靴子过去,又不是逢年过节,也不是金子银子,好端端的送双皂靴过去,奶奶难道连这都想不明白?”金桂将桌椅杯盏尽行打翻,既骂薛蟠又骂宝蟾,那宝蟾只管喊冤叫屈,那里理会他半点儿。

岂知薛姨妈在宝钗房中听见如此吵嚷,和宝钗一同过来,听见里头正还嚷哭不止。薛姨妈道:“你们是怎么着,又这样家翻宅乱起来,这还像个人家儿吗!矮墙浅屋的,难道都不怕亲戚们听见笑话了么。”金桂屋里接声道:“我倒怕人笑话呢!只是这里扫帚颠倒竖,也没有主子,也没有奴才,也没有妻,没有妾,连男女也不分,是个混帐世界了。我们夏家门子里没见过这样规矩,实在受不得你们家这样委屈了!”宝钗道:“大嫂子,妈妈因听见闹得慌,才过来的。就是问的急了些,也没有什么。如今且先把事情说开,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也省的妈妈天天为咱们操心。”那薛姨妈道:“是啊,先把事情说开了,你再问我的不是还不迟呢。”金桂道:“好姑娘,好姑娘,你是个大贤大德的。你日后必定有个好人家,好女婿,决不像我这样守活寡,举眼无亲,叫人家骑上头来欺负的。我是个没心眼儿的人,只求姑娘我说话别往死里挑捡,我从小儿到如今,没有爹娘教导。再者我们屋里老婆汉子大女人小女人的事,姑娘也管不得!”宝钗听了忍下气道:“大嫂子,我劝你少说句儿罢。谁挑捡你?又是谁欺负你?不要说是嫂子,就是秋菱,我也从来没有加他一点声气儿的。”金桂听了这几句话,更加拍着炕沿大哭起来,说:“我那里比得秋菱,我如今连外头的野汉子都不如,连他脚底下的泥我还跟不上呢!他与你哥哥是结义兄弟,是来久了的,成日勾得你哥哥不着家;我是新来的,又不会献勤儿,我如何比他,又如何比秋菱。何苦来,天下有几个都是贵妃的命,行点好儿罢!别修的像我嫁个糊涂行子守活寡,那就是活活儿的现了眼了!”薛姨妈听到这里,万分气不过,便站起身来道:“不是我护着自己的女孩儿,他句句劝你,你却句句怄他。你有什么过不去,不要寻他,勒死我倒也是希松的。”宝钗忙劝道:“妈妈,你老人家不用动气。咱们既来劝他,自己生气,倒多了层气。不如且出去,等嫂子歇歇儿再说。”因吩咐宝蟾道:“你可别再多嘴了。”跟了薛姨妈出得房来。

走过院子里,薛姨妈一时因被金桂这场气怄得肝气上逆,左肋作痛。宝钗明知是这个原故,也等不及医生来看,先叫人去买了几钱钩藤来,浓浓的煎了一碗,给他母亲吃了。又和秋菱给薛姨妈捶腿揉胸,停了一会儿,略觉安顿。这薛姨妈只是又悲又气,气的是金桂撒泼,悲的是宝钗有涵养,倒觉可怜。宝钗又劝了一回,不知不觉的睡了一觉,肝气也渐渐平复了。宝钗便说道:“妈妈,你这种闲气不要放在心上才好。过几天走的动了,乐得往那边老太太姨妈处去说说话儿散散闷也好。家里横竖有我和秋菱照看着,谅他也不敢怎么样。”薛姨妈点点头道:“过两日看罢了。”又想起金桂来,问道:“这几日你哥哥都不在家,难道竟是去找那个柳相公了?”宝钗道:“我那里知道呢,哥哥也不跟我们说过。”薛姨妈叹气:“你是个懂事的,你哥哥却总拎不清,既成了家,还与外头那些人不三不四,既勾了人家,还要叫家里头不得安生,倒惹得两头受气,自己难受,阖家也不得安生。若柳相公是个女子,你哥哥既喜欢他,只把人收了进来,要闹也是家里一闹,笑话不到外头去。如今却是个男人,你那嫂子又爱拈酸泼醋,如今已经闹得这样笑话,他日叫大家都来见了家丑才算了了。”宝钗不好直言薛蟠房内事,薛姨妈道:“罢,你一个闺阁女子,不要探听这些事才好,今后只和秋菱守着自己屋里,由他们闹去,横竖出不了这个家门,别叫外人看笑话就成。”宝钗笑道:“妈妈说的是,我们自管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之间的事,由他们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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