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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节

 

亦失哈想说点什么。

朱棣打断他道:“你也是久见人心的人了,难道会不懂吗?朕看你懂的很,只是在装糊涂而已。朕这些日子,益感倦乏,偶尔会回忆往事,而今思来,朕百年之后,朕之儿孙与后世百姓们,倘若真生于清平的世道,他们一定不会懂,也不会明白,朕这出大漠,追亡逐北,且又靖难功成,治天下以苛政的种种事迹。”

“他们岂会知道,这鞑子你若是不去打,他们便不会友善共处。也不会明白,建文所谓的‘善政’,为何会败亡于朕手。更无法理喻,为何朕总要大加屠戮,非要杀的血流成河,才要罢休。”

说着,朱棣一笑,又道:“说不准,他们会认为,朕骨子里便是残忍好杀,就喜杀人为乐呢。”

亦失哈红着眼眶道:“陛下……别说了,别说了……”

朱棣道:“那就不说了,你叫个人去告诉张安世,就不必中旨了,直接传口谕,教他一切便宜行事,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亦失哈便道:“奴婢遵旨。”

朱棣阖目,只道:“朕乏了,歇一歇。”

亦失哈看一眼朱棣,便悄然退下。

……

此时的朱金,得了一份字条。

只一看字条,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满脸堆笑之人,每日逢人便露出宛如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可现在,他的脸却板了起来,再无那和颜悦色的微笑,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冷然。

“召各大钱庄。”朱金道:“所有钱庄的掌柜,统统都来。”

很快,许多钱庄的掌柜、大掌柜,甚至是总掌柜纷纷抵达,他们进入了商行的总部。

乌压压的人,静候着什么。

朱金沉声道:“因钱庄储备金的问题……”

朱金背着手,大腹便便的踱步,穿梭在一个个掌柜们之间。这些掌柜都是熟人,有不少人,都是朱金亲自提携起来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所有人都安静地垂着手,洗耳恭听的样子。

朱金继续道:“为了防止储备金不足,联合钱庄上上下下开始收缩放贷的业务,所有的贷款审批,不再是掌柜负责,万两纹银以上,需总掌柜审批,五万两以上,要交老夫审批。”

此言一出,方才安静的厅中,顿时哗然。

这些掌柜,无一不是精通钱庄业务之人,这等于是直接捂紧了钱庄的钱袋子!而以他们多年的经验,一旦这个消息放出去,对于绝大多数的商行和商户而言,不啻是天塌了一般。

“朱公。”有人忍不住忧心忡忡地站了出来道:“若是如此,真要出大事的啊,不少的商行……他们……”

朱金压压手道:“现在的行情,还用说吗?再者说了,现在是什么情势?诸位都不是聋子瞎子,一定都有耳闻,这是芜湖郡王殿下仔细斟酌之后,得出来的结果,也是为了免使钱庄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啦,就照着这样办。”

听说是芜湖郡王的命令,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无词了。

只是,许多人的心开始乱了起来。

有人满脑子嗡嗡的,竟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也有人只觉得眼皮子不断地跳动,不再受自己身体机能的操控。

朱金吩咐完后,便让众人退下。

他则端坐着,等那些掌柜都退散之后,方才道:“现在起,闭门谢客,所有访客,一概不见。告诉他们,近日身体不好,不便相见,当然,要客气一些。”

一个在旁候着的书吏点点头,遵照着去办了。

朱金这才站起来,表情越发的凝重。

沉思了良久,最终,又恢复了从前如沐春风的笑容,摇摇头,喃喃道:“管他呢,由着去吧。”

天下人之心

联合钱庄的门前,开始张贴出了一张张的布告。

消息传出,京城哗然。

尤其是对太平府而言,不啻是雪上加霜。

本来这些时日,就人心惶惶。

不只是各大商行,即便是寻常的中小商户,现在都在努力艰难的维持。

再加上许多消息,使人更觉慌乱。

在这种气氛之下,联合钱庄出问题了。

出了问题,就要自保,而自保的唯一办法,就是减少贷款。

可这对于所有的商户们而言,不啻是灭顶之灾。

这几年来,行情实在太好,许多的商行和商户为了扩大经营,贷款者不少。

毕竟借了银子来,就能生出无数的利润,即便还了贷款加上利息,也有利可图。

可现在,这钱庄放出这样的消息基本上就是告诉大家,所有人的资金链都断了。

“老爷,老爷……”

立德商行里头,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

一个账房匆匆而来,如丧考妣的模样,他进入了商行后头的内室,气喘吁吁。

而立德商行的东家张正,此时正忧心忡忡地坐在桌案跟前,听到了这账房的声音,勉强打起了精神。

张正从前是个秀才,此后多次乡试不中,再加上家中经营不善,不得已之下,只好从商。

谁知他却在栖霞混得风生水起,慢慢买卖开始做大起来。

这其实也好理解,毕竟读过书,再加上乘着栖霞发展的时机,当初虽是家里败落,可手里头的银子却还是比寻常人要丰厚的。

如今这立德商行经营了不少买卖,承包了一处矿山,有一个印染的作坊,实力不可小看。

顾名思义,这立德商行之所以取名立德二字,自是摘抄了立功、立言、立德的词儿,张正想借此,彰显自己从前读书人的身份。

他这辈子,读书不成,科举无望,立功、立言只怕是没指望了,那么也只好用立德二字来彰显自己了。

这几年顺风顺水,因而在他这极为考究的书斋里,搜罗了不少字画和孤本、古籍。

以往的时候,张正最爱在此看看书,观摩一些古画,可如今,他对此没有一丝的心情。

“如何了?”张正紧紧地看着账房。

账房一脸惨然地看着张正,回答道:“已经和联合钱庄交涉过了,那边说,实在放不出贷来,这不是信用的问题……是……”

张正听罢,脸色更是难看,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目一下子失去了神采。

良久,他嘴唇嚅嗫了一下,努力地道:“平日里与我们交好的周掌柜呢,他怎么说?”

账房苦着脸道:“他不肯见学生,只是托人来告诉学生,说这事,他已做不得主了,他虽知老爷是有信用之人,可现在……大家都难,而且这是芜湖郡王殿下的意思,商行的总掌柜朱金老爷亲自主持,他区区一个掌柜,如何敢徇私?只说对不住老爷,还望老爷见谅,自己想想办法。”

张正听了,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了椅上。

他脸色颓然,嘴唇颤抖,喃喃道:“自己想办法,自己如何想办法……钢铁作坊那边,也遭遇了困难,咱们矿山供给的矿石,他们也付不出钱来,现在钱庄又不肯借贷。这般的话,这商行还怎么维持?数百人都等着月俸,还有……仓库里这么多的货……”

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从前的意气风发,在此时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立德商行经营迄今,这都是他的心血,而如今,若是钱庄拿不到贷款,资金链便算是彻底地断裂了。

连钱庄都不肯借钱,那这世上,还有谁肯借钱给他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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