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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陪葬

 

三天后,皇帝终于醒了过来。

他醒来之后,盯着五龙戏珠的床顶,沉默了许久。

隔着黄色帷幔,覃如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吩咐:“传信回京,急召太子过来。”

传旨的太监领命而去。

一时屋内除了袅袅升起的熏香,并无其他动静。

“珍嫔…进来。”

覃如由着春华扶自己起身,但在掀开帷幔前,冲春华无声地摇了摇头,“你回去。”

春华眼眶倏然红了一圈,“主子…”

覃如直接抽回手,一手提着垂在地上的裙边,一手撩开帷幔走了进去。

内室浓重的草药味已经盖住清心养神的熏香,苦得冲鼻子。

覃如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到皇帝由内侍艰难扶起半个身子。

几缕明光透过窗纸落在床榻上,让覃如看清了皇帝的眉眼。

那苍老的脸半肿着,嘴角以一个不怎么自然的角度僵硬下垂。

显然是中风之兆。

她心下一咯噔,连忙低下头行礼,“妾珍嫔,参见陛下。”

“过,过来。”

覃如小步往前挪了几下,直至跪在脚踏处。

皇帝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猛然抬起覃如的下巴。

力度比御书房那次弱了不少。

但那双眼眸更加混浊,阴沉。

“朕怎么觉着,珍嫔的气色愈发娇俏起来了?”

那嘶哑粗糙的嗓音,仍是隐约透出几分压迫感。

“怕是屋内光线好,衬得妾气色好了一些。”

覃如眼睫颤了几下,故作委屈道:“这几天妾夜夜难安,守在陛下身边寸步不敢离开。”

一旁内侍也连忙附和,“珍嫔娘娘这几日一直睡在外间的暖阁里,不论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回宫。”

“陛下您刚昏倒的那日,珍嫔娘娘彻夜未眠,暖阁的烛火燃到了天明,第二日那气色险些吓到奴才们。”

覃如内心只想骂娘。

好的不提,偏偏提陈玄卿来的那天晚上干什么!

一想到皇帝在床上孤伶躺着,自己和他儿子却在隔壁滚了一夜。

覃如心虚到不敢对上皇帝的视线。

皇帝瞥了一眼身旁的内侍,“将汤药给珍嫔,你退下吧。”

覃如接过内侍手上的药碗,小步挪到床榻前伺候。

皇帝喝了几口汤药后,忽然开口:“你是右相送来的第几个珍嫔?”

“回陛下,妾是前年入宫的。”

皇帝靠在软枕上喘了两声,“在朕身边享了两三年的福,珍嫔应该不会还惦记着外人吧?”

“妾惶恐!”

覃如连忙跪下来行叩拜礼,“自入宫那日起,妾就是陛下的人,从未有过异心。”

皇帝凌厉的目光停留在她头顶,“朕自然信你…不会为了一时糊涂,舍下后半生的安稳日子。”

安稳日子吗?

入宫两三年的妃嫔,却连名字都没被皇帝记住。

在花一样的年纪,暴毙在后宫。

得了个“草席裹尸,扔进皇陵”的结局。

沉重的皇权如同枷锁,压得覃如喘不过气来。

她只能假借吹凉手里的药碗,避而不答。

喂了两勺药后,皇帝又犯起了头风病。

痛苦之下,他又将覃如认成了女主妈,直接一掌掀翻了药碗。

“阿瑶!你给朕下毒?!”

皇帝捂着头,大口喘着粗气。

覃如连碎掉的瓷片都来不及收拾,上前搀扶皇帝,“陛下您…”

“啪!”

“太子到!”

巴掌声和太监尖细的声音一同响起。

覃如被这一巴掌打得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后摔去。

然后跌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熟悉感稍纵即逝。

待她站稳时,那一袭黑金四爪蟒袍的修长身影已经单膝跪在床榻前。

“父皇可是头疾又犯了?”

陈玄卿没费什么力气,便把皇帝扶回软枕之上。

皇帝对上眼前这双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凤眸,忽然清醒了不少。

他混沌的眼眸瞥向覃如,声线嘶哑:“珍嫔退下。”

待覃如离开后,他咳了两声才缓缓开口:

“待朕死后,珍嫔陪葬。”

陈玄卿转着白玉扳指的动作一顿,没有作声。

皇帝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小五已不可能与你争这个位置,就放他做个闲散王爷吧。”

宫中密探遍布的事情,本来也不算什么秘密。

皇帝连圈子也懒得绕,直接吩咐道:

“淑妃之事涉及的其他人…全都灭口。”

只是想到淑妃临死前的控告,皇帝心底掠过一丝凄凉。

看向陈玄卿的眼神不免柔和了几分。

这是自己不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前些年他甚至懒得多分出一点心思在这个儿子身上。

偏偏这个儿子却是最像自己的。

最后也只有他留在自己身边。

皇帝心底触动,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腕,想像慈父般抚摸陈玄卿的发鬓。

“朕自知,对不起你和你母后良多…”

父慈子孝的氛围被陈玄卿一个偏头的动作打破。

他抬眸对上皇帝的视线,目光波澜无波,仿佛寒潭上的冰面,隐约间透着几分锋芒。

“父皇身体尚未痊愈,还是多休养些时日,这些琐事儿臣自会处理妥当。”

皇帝被这目光刺得心头一悸,刚想出声呵斥。

可动不了的半张脸又提醒着他。

他已经垂垂老矣…

在这个如雄鹰猛兽般的儿子面前,毫无胜算。

支撑着他的最后一股精气神倏然消散,眼眸彻底黯淡下来,声音更显苍老,“好…”

“明日摆驾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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