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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美男子总是相似

 

义德帝早把姜怀恩和赵野来往详情摸得底儿清,仍旧装模作样问了几句,将赵野答话和自己所悉一一对照,果然不爽。

大家闲聊一阵,义德帝和唐国公起身告辞,赵野夫妇送客送到家门口,杜长春来了。

在赵野介绍之下,杜长春和义德帝彼此见礼,一派自在,浑然没有唐国公伴驾隐约流露的谨小慎微。

赵野心中自忖,杜长春并不识得义德帝。

众人寒暄数句,义德帝登车去了。

杜长春见赵野气色不如平日,问清缘故,叮咛他多休息,从随行小厮那儿接过莲花酒往他怀里一放,也要走人。

赵野挽留他吃茶,他摆手道:“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这话出自前朝王子猷,王子猷在某个冬日雪夜想起朋友戴安道,坐了一夜的船到他住处寻友。当他到了戴家门前,却不进屋拜访,反而直接返家。旁人问其缘故,王子猷说他乘兴而来,兴致尽了便返回,何必非见到戴安道不可?

杜长春也作如此想,他和赵野见上面,送了酒,事便完了,犯不着守死礼非走个过场不过。

他拉了唐国公回自家吃酒,唐国公酒入愁肠愁更肠,一想到义德帝对赵野过分关爱,就脑仁发疼。

冷不防杜长春问道:“那赵一阳和无拘可有什么渊源?”

唐国公袖里指尖微缩,面上镇定问道:“此话怎讲?”

他四下张望,幸亏两人在池中亭里吃酒,也无下人在旁伺候,谈话不怕教人听了传出。

杜长春眱他一眼,“却又来,你长年鐕研画道,熟习人身体态骨相,如何瞧不出那两人眼睛异样相似?”

唐国公暗自苦笑:道“天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何况眉眼?”

他没法向杜长春说破,人家是伯侄,不彼此相似,和谁相似?

唐国公思想至此,耳内嗡的一声,一个新念头飕地破出脑海。

唐国公打了个寒噤,冷汗直冒。

他好似蒙眼走了一程子路,沿途碎石遍布,正埋怨硌脚难行,谁知停下步解开眼上布条,赫然发现自己趾尖抵立在万丈深渊边沿。

唐国公抬眼望向杜长春,满心向老友说说心里话求个安慰宽解,可那些来龙去脉一个字都无法宣诸于口。

他只能强颜欢笑。

杜长春将老友神色变化收入眼底,若无其事道:“你说的也是,美男子总有相似处,歪瓜裂枣反倒各有不同。”彷佛不过闲谈美丑之分。

“是啊,是啊。”唐国公干笑,抹拭额角凉汗。

杜长春款款道:“近来时气炎热,你保重身体。”他帮老友斟杯酒,道:“你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生活起居要当心。”

唐国公不言声,在肚内叹了几口气,打起精神点头举杯应好。

义德帝回宫后,找来随行侍卫,询问原婉然回家当时举止。

从人如实报上,包括原婉然得知客人来访,隻问“唐国公亲自来我们家”,言语间将“赵一阳”这位宗室客人略过不提。

义德帝撇嘴角,村妇眼皮子浅,看爵位下菜碟,殊不知烂船也有三斤铁。无爵宗室亦是龙孙帝子,在朝中的能耐未必输与一品勋爵。

他回想赵野媳妇给他和唐国公奉茶,态度一般恭敬。天子受惯众星捧月,得不到旁人另眼相看,便觉受了怠慢。

不过义德帝恼的有限。

赵野媳妇是乡下出来的妇女人家,她若晓得真龙天子就在眼前,谅来不敢将他和区区公爷一视同仁招呼款待。

这小媳妇既然不知道“赵一阳”乃当今天子,那么赵野呢?

赵野中毒时机太凑巧,义德帝因此仍旧存有一点疑心。

没准这孩子其实撞破机密,碰巧赶上吃坏肚子,便见风使舵利用这机缘揣着明白装糊涂,作戏自保。他媳妇之所以三不知,只因他为她安危着想,不曾将秘密告诉。

故此,赵野中毒回家之后,义德帝派出暗探留意他一家动静。

过数日,暗探来报,道是原婉然夫妻仨照常度日,该吃吃,该喝喝,养病的养病,上工的上工。

不过他们家里有桩事和义德帝相干。

原来义德帝和唐国公上赵野家中探病,曾送上一批药饵补品,赵野从中挑选几样,匀出一些送予天香阁老弱。

义德帝得此消息,彻底放心了。

再胆大包天的人,果然识穿天子身分,不至于毫无忌惮,敢将御赐之物任意送给贱民,给自己埋后患。

赵野赠与药饵之举又令义德帝高看他一眼。

他脱出贱籍,没想着和故旧撇清干系;眼见姜怀恩失势,照样和这位阉宦交好,这么做虽则不大爱惜羽毛,倒也见出厚道知恩的好处来。

义德帝很满意赵野。

这孩子生得鲜壮体面,而且聪颖得恰到好处,通文达艺,知情识趣,又不过分精明,戡破不该戡破的秘密;性子虽野,总算还守礼数,又重情分,便于拿捏。

闲暇有这么个后生晚辈陪伴清谈取乐,实在不错。

他料不到赵野肚里别样心肠,兵行险着。

那日赵野和原婉然送走义德帝等客人,回到家里堂屋盘点他们送的礼品。

两人揭开搁在罗汉床矮几上的织锦盒子,个中丸锭药材皆是上品药饵。

那新奇气味引来墨宝,它先是伸长前腿,人立伏在矮几边沿,继而跳上罗汉床。它湿黑的鼻子凑在盒边嗅闻,时而嘤嘤叫,时而伸舌舔嘴,尾巴猛摇,表达和赵野夫妻“有食同吃”的热诚。

赵野拍拍墨宝的头,寻思不敢保义德帝没派人窥视自家,便将接下来说的话压低声响。

“墨宝乖,脏东西,吃不得,待会儿给你西瓜。”又拍拍它屁股。

墨宝听到“西瓜”两字,晓得有口福了,便乖乖坐下。它黑长尾巴挨贴床面来回摇摆,充当了一回小扫帚,无言表示“快,快上菜”。

原婉然也防着墙有缝,壁有耳,在赵野身畔细声问道:“相公,你待如何处置这些礼品?”

赵野低头冷笑:“依我说,通通扔街上,别脏了咱们家这块福地。——婉婉打算怎么处置?”

“这些物事我们不稀罕,但毕竟能强身健体,救人伤病,你看转送给天香阁,如何?”

天香阁大多数男女系罪臣后代,每受苛待,病老者往往缺医少药。花娘和大小管事弄钱的地方多些,生计宽裕,尚可另请高明医治,以下余者手头紧,有恙时往往硬挺着。

薛妈妈掌管天香阁时候,对此订过一套周济办法,她去之后,人亡政息,规矩渐渐遭到废弃不行。

赵野满眼柔情望着妻子,笑道:“我转念也如此打算。不过先拣几样分一半送过去,其余我们先收起,日后慢慢送过去。”

“咦,这是为何?”

“身居高位的人多少有些疑心病,那晦气东西指不定支使人窥伺咱们举动。他前脚送礼,我后脚便把礼品悉数转送旁人,明摆不待见他,这要惹他起疑。说不得,捏着鼻子留下这些阿物儿,送出一些,既显得领那晦气东西的情,又显得我们将他的礼品当作寻常人情馈赠,一点不知那是御赐之物。”

“嗯,就这么办。对了,相公,我今儿听吴叔说,他害虫牙痛,这其中有没有治这病的丸药?”

“紫金锭吧,内服治饮食不洁,也治虫牙痛。”

两人遂一边闲话,一边寻了盒子分出药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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