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时刻,跟在身边的鼻涕停了下来,仰头望向幽暗天空。
“怎么了。”
“好朋友说有好多花落下来了……”
花季。
日记上的潦草名词脑海浮现。
入梦之人侵染现实,宛如白昼的耀眼光芒境绽放向外蔓延,犹如黑暗中点燃的油灯,逐渐显露从空中飘落的血色阴影。
陆离看到了花季,发现自己对它们并不陌生:血色蒲公英,旧日时代肆虐艾伦王国的灾害。
这些如鼻涕握拳般大小的血色蒲公英悠悠飘落,携带着种子落进入梦之人的光晕,无声消融。
理应如此。如果入梦之人不能阻隔怪异,陆离也没资格离开光明之地。
而且作为灵魂的陆离应能忽略实体的血色蒲公英,但鼻涕不是。
入梦之人逐渐收敛回身边,庇护起陆离和鼻涕,苦难之众被排斥在外。而本应扎根,生长的血色蒲公英在落入苦难之众臃肿躯体时就消失不见,只让水蛭般的恶灵之躯轻颤。
“我们回去一趟。”
卡兹吉尔镇近在眼前,但陆离突然返回卡兹沃沃镇。
血色蒲公英同样也弥漫在这里,陆离回到衣服山,这些血色飘絮落在破旧衣物上,和落在屋檐、街道上没有区别。
因为这些衣服都被“使用”过?
陆离再次召唤商人,让它带来衣物丢出梦境。这些崭新、干净的衣服同样不能阻挡蒲公英。
回想起笔记上的潦草遗言,问题也许不在衣服本身。
是某种怪异力量附身在衣服上?
怀揣猜测,陆离原路返回,血花飘絮染红大地,它们在洒落光芒的梦境中如雪花融化。
喜欢痛苦和伤害的苦难之众喜欢这些,每枚血色蒲公英都让它躯体颤抖,不过这也让恶灵仪式转移,陆离不得不让商人带来麻绳准备捆起苦难之众。
必须承认,恶灵“同伴”能为即将踏入卡兹吉尔镇带来底气。
入梦之人不能接近苦难之众,陆离带着麻绳凑近,亲自接触。
靠近陆离的几十只眼珠同时凝视向他,陆离回以注视,将麻绳中间从苦难之众头顶抛过,虚抱着它拽紧麻绳。
咕哝……
恶灵之躯蠕动着,似乎随时可能裂开吞噬玩弄恶灵的灵魂。
但陆离只是冷静地将麻绳系紧,捡起落在地上的一端回到鼻涕身边,拽着苦难之众恢复前进。
不久后覆盖之前留下的足迹,又继续赶路一个小时,脚下消融的血色蒲公英显露破碎而平整的路面。
出发的第四天清晨,陆离终于抵达了卡兹吉尔镇。
陆离让鼻涕暂时躲在苦难之众旁边,它周围是安全的。然后飘荡在卡兹吉尔镇的空中。
一轮圆环突然从陆离背后升起,犹如火环散发着耀眼光芒,从陆离身后洒向大地。
陆离背后的光芒犹如穿过碎云,洒向曾在那混沌般的梦境中一隅的海边城镇,但就像想象与现实的差距,曾经繁华而鲜艳的城镇如今落寞与褪色。
与此同时,冥冥之中浮现某种错觉般的窥探:仿佛无邀之客注视着自己。
又或者是其他存在。
光明圆环从陆离背后消失,大地重归幽暗阴冷,仿佛先前发生只是错觉。
陆离回到鼻涕和苦难之众身边。
“我们走吧。”
血色蒲公英不再飘落,阵阵海风将它们吹气,卷入无法窥视的幽暗深处。
陆离还记得梦境中“我”归家的路。
沿着沙滩边铺设的破碎路面,陆离走进卡兹吉尔镇。
陌生而熟悉的街景时刻激起曾遗忘在梦境深处的记忆。它毕竟是恶灵的记忆,陆离难以承受碎片在脑海浮现炸开带来的震颤,阖起双眼暂时停止接受周围信息。
“你怎么了?”
鼻涕想握住陆离垂落的手掌,但从虚幻手掌上穿过。
“……克服一些不属于我的回忆。”
陆离是幽灵,无邀之客是恶灵,而人性和诅咒头衔起不到任何作用……即使只是梦境的记忆碎片也在冲刷着他的理智。
而在即将坠入深渊般的梦境,忘却自己是谁时,一双白皙手掌浮现,轻轻捧起陆离皱眉的脸庞。
睫毛微颤着睁开缝隙,陆离的眉头逐渐舒展,从梦境碎片中挣脱。
虚幻手掌消失不见,陆离对担心仰头望着自己的鼻涕说:“没事了。”
恢复前进,所见仍然冲击着陆离意志,却不会再让他迷失。
街边出现一栋栋延绵屋邸,陆离的注意落向楼上窗户。
一件展开的褪色长裙贴着窗边,犹如无头的塑料假人披着衣服摆在窗前……
陆离的持续注视中,褪色长裙飘荡着离开窗前。
……或无形的轮廓穿着它们。
陆离脑海又一次浮现笔记最后一行字迹:
“是我们在穿衣服,还是衣服在穿我们?”
注定的结局
陆离飘荡到二楼窗外,透过斑驳玻璃窥见褪色长裙背对着墙壁忙碌,仿佛看不见的轮廓穿着它。
虚幻轮廓淡去,陆离穿过现实帷幕出现在里世界,望向灰败的房间,没有轮廓,也没有衣物。
幽灵里世界投映着生命以外的所有事物。褪色长裙没有浮现,意味着它本身就是一种生命。